思。

  此时荣国府中正忙着过中秋节。李纨、宝钗、平儿每天都在议事厅上,料理张贴,掂对节礼节赏,还有许多琐务。宝钗抽着空,仍旧教蕙哥儿识字念书。园子里桂花、芙蓉开得正盛,也无心玩赏。那天正在厅上理事,王夫人打发丫头来,吩咐道:“今儿是姨太太的生日,太太说请两位二奶奶去,就说太太身子不大好,本要亲自来的。”宝钗、平儿二人站起答应了。

  那丫头走后,宝钗笑道:“今儿那是我妈妈的生日,连太太也记错了。到底是上了岁数。”平儿道:“太太哪会记错,往年姨太太生日,太太没有不亲自去的。多半是那丫头说错了,我仿佛记得舅太太的生日,就在这两天,咱们回头上去再问问罢。”李纨道:“这些丫头们,口齿伶俐的真少。从先你们屋里有个小红,倒是好记性。我听她回凤奶奶的话,什么舅奶奶、姑奶奶的,说了一大套,一点儿也没有说错。怎么这些时总没见她了?”平儿道:“我们奶奶很喜欢那小红。那年奶奶过去,我见她手不大稳,就打发出去了,听说她爹妈给她择配,也是个好人家。她看不上那男的,整天家吵吵闹闹的,到底踉邻近一个坏小子逃走,被他卖在班子里了。”

  宝钗诧异道:“她不是林之孝的女儿么?难道林之孝夫妇就豁出去听她堕落?”平儿道:“她爹妈哪豁得出去哟。四处找到了,也没找着。还是后廊子的芸儿出去闲逛,碰着了她,定要留芸儿住下。因为芸儿开销不出,和老鸨子争吵,被堆子里抓去,这才闹出来了。如今她爹妈把小红赎出来,她死活要嫁芸儿。林之孝嫌芸儿不上进,还没有说定呢。”李纨道:“那么聪明伶俐,偏又犯了桃花命,怪可惜了的。”平儿道:“她妈那么老实,我们奶奶常说她是锯了嘴的葫芦,会养出这么一个浪蹄子,也不知是什么冤孽。”宝钗道:“你劝林之孝家的,把她给了芸儿就算了,管她上进不上进呢。若不然也安静不了。”

  正说着,秋纹进来道:“二奶奶的饭摆在哪里?”宝钗道:“我们都在这里吃,你去吩咐柳嫂子一起送了来吧。”秋纹去了一会儿,饭菜方才送到。碧月、莺儿等赶着摆上,大家吃了。李纨自回稻香村去。

  宝钗、平儿便同至王夫人处,问明了,果然是王子腾夫人的生日。各自回房打扮一番,带了莺儿、丰儿,小厮们将车拉至内仪们,候她们坐上才驾起驯骡。李贵、焙茗等骑马跟随,莺儿、丰儿另坐了小车,风驰电掣的去了。那里也传了一班小戏,宝钗、平儿听了几出,坐过晚席,至初更方回。

  宝钗见了王夫人,回至怡红院。蕙哥儿正靠着小几子上,和奶子丫头们摆七巧图玩。宝钗瞧见了便道:“什么时候了,还不哄他去睡。”碧痕道:“哥儿说的要等奶奶家来才睡呢。”奶子道:“奶奶看我们哥儿,这么点大就懂得这些道理。将来大了,还不是赛过他哥哥么?”宝钗换了家常衣服,抱着哥儿,哄他说笑一回。然后安歇。

  到了中秋节,贾府仍照着老规矩,自有一番庆贺。却因贾政、贾兰都不在家,老姐妹们人又少,大家鼓不起兴致,只在荣禧堂摆个家宴。王夫人领着众人拜了月,便团圆入席。比往年却添了李纨和梅氏母子,连蕙弟兄都算上,也坐得满满一桌。坐到半席,哥儿们都困了,由奶子们哄着去睡。王夫人本不喜饮,坐乏了,也先自出席歪着。一时席散,李纨、宝钗、湘云同回大观园去。

  出了上房院子,只见月光如水,庭阶明澈。便叫丫鬟们息了提灯,慢慢的闲步赏月。走到园门口,听得值班媳妇在屋里咭咭呱呱,说得起劲。宝钗是个有心眼的,悄悄的叫大家放轻脚步,听听他们说些什么。只听一个人说道:“从先都说那镇山太岁厉害,哪晓得这几个巡海夜叉比他来得更凶。如今连一分一毫都要算尽算绝,真叫咱们吃西北风了。”好像是钱荣媳妇的口音。

  又有一个人说道:“他们开口闭口,总说是老祖宗手里的规矩。那老祖宗是什么时候,数到现在至少也有一、二百年了。家里外头的情形和从前都不一样,还按着老辙儿走,哪里行得去呢?”像是郑好时媳妇的口音。又听钱荣媳妇道:“别的不必说,单就银钱上说。从先一两银子换多少大个钱,如今只换多少钱?那些物价也跟着长高了,还按老价钱买东西,人家肯赔着本卖么?”

  接着又是郑好时媳妇说道:“我最恨的是姓吴的,姓林的,不拘大小事,都要把合着,任什么人也不能出头说话。在这里就挨到白毛,也没有上进的路。别说当了大军机,就是当了皇上,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?”李纨听到这里,拉了宝钗一把道:“咱们走罢,听那些不相干的话做什么?”

  一路走入园中,月亮更好,满地下花荫树影,就像水晶池子里浮着许多荇藻。三人便在沁芳亭坐下,一同玩赏。湘云道:“如此好月,你们尽去听闲话,岂不傻气。”李纨笑道:“自来当家人是个骂档子。凤丫头挨够了,如今该轮着我们,这也是免不了的。”宝钗道:“既当家,就得拼着挨骂。他们嫌那老规矩,要想改动,也非只一人一事,我耳朵里都装满了。固然老规矩也有不合时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