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三相劝,是不能挽回,这才承二叔祖之情,将先祖邀来荣府,托以重任,内外一切事务,都是先祖一人经理。隔了多年,荣公谢世,又是先祖料理丧事。看着二叔祖面上,还赔了多少银钱。等着满服进京时,我先祖因病不能送去,从此以后,就音问不通。既而先祖、先父相继作古,更为疏远。侄孙又常常游学在外。昨新近回来,知道二叔祖母业已回南。因身有小恙,不能就过来请安,昨日又没有去祀祖。今日赶着来请安、请罪。”
  王夫人道 :“听起令祖在寒家勷事一节,似是而非。宁公 之事,更难稽考。若荣公丧葬之时,先夫年才两岁,令祖比先夫年长两岁,才四岁童子。所说两处料理丧葬任其一切之说,或者错记,不是我家。况且令曾祖之名,寒家宗族谱上未曾经目。今承不弃,五百年前总是一家,以后不妨往来。只是寒门 菲薄,有污清望。”说毕,站起来对家人们道 :“留英相公坐 会子再去。”贾英道 :“侄孙告辞,改日再来请安。”王夫人 命环儿相送,贾英抱惭而去。
  王夫人进了垂花门,李纨们都迎着笑道 :“便宜了这些丫 头、媳妇们,混充姑姑、婶子。”王夫人放声大笑道 :“方才 将我肚子都忍疼了,有这样的冒失鬼,也不问个青红皂白,混磕了好些头。我瞧他已跪了下去,只好让他去磕罢。”宝钗笑道 :“他瞧着后生体面的,就是姑姑、婶子。若真个瞧见姑姑、 婶子,他还不知要称呼个什么。”平儿笑道 :“他若瞧见你, 一定说是观音出现,又不知要磕多少头。”众人都觉好笑。王夫人一面走着,将方才他的说话笑说一遍。
  李纨道 :“他要说谎,偏又没有打听明白,真是个加二的 冒失鬼。倒不如一个老婆子,比他的身份还高。”王夫人道:
  “什么老婆子?”李纨道:“咱们新雇了个后生的打杂老妈姓 赵,谁知是赵姨娘兄弟媳妇。他婆婆穷了个使不得,儿子又死了,只剩这个媳妇同五岁的一个孙女儿。实在度不下去,自家领着孙女儿,叫媳妇出来帮人作活。赵妈来了几天,打听明白,回去叫他婆婆来见太太,那老婆子执意不来,说他女儿死了,谁还理他,吃了干儿回去白饶不值。这贾英还不如赵老婆子的见识。何苦讨个没有味儿,倒白给这些姑姑、婶子磕这一路子的头。”
  王夫人点头道 :“原来老赵还在,当初赵姨娘最嫌的是凤 姐、宝玉,做死了冤家。他偏不争气,死在他们前头,报在凤姐眼睛里。如今这些冤家都已走散。环儿近来读书成人,颇知上进,到底还是赵姨娘的一块肉。咱们既知道了,不可不照应他的妈,以解死者之恨。你们派个人同着赵妈家去,拿轿子接了老赵带着孙女儿来,说我叫他来见。”平儿连声答应,赶忙去派人叫他。王夫人们在上房用过早饭,同宝钗们说祝府的闲话。
  平儿回到自家院里坐了一会,完结了昨日的事务,这才吃饭。叫奶子就在旁沿儿给毓哥儿喂饭。丫头、媳妇们站着好些伺候,慢慢的吃了好一会才完结,吩咐收去。贴身的姑娘们候着净手漱口。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在院子里说话,平儿问 :“是 谁?”媳妇们进来回道 :“赵妈同他婆婆、女儿来了。”平儿 道 :“叫他进来。”
  媳妇们答应出来,领着老赵进去。那老婆子领着媳妇、孙女走到屋里,只见陈设的就像个古董局子。墙上有样东西,在那里叮儿当儿的响,周围上下光明雪亮,没有一点灰土。东边门上放着桃红绸子门帘,挂着两绺长绦子。西边是碧纱子,里边摆着个大白铜火盆,墙上挂着一扇数丈长的玻璃大挂屏。
  炕面前站着四五个体面标致姑娘。炕上铺着绣毯、锦褥,坐着一位美人。头上戴的、身上穿的都叫不出名色,只觉着长这么大,不很瞧见过。鼻子里闻着一股香味儿,令人骨软筋酥,不住的心跳。平儿见老赵婆媳进来,坐着不动,笑道 :“赵妈你 倒还康健啊!”老赵听见,走到炕前问姑娘们道 :“这位就是 太太吗?”姑娘们答道 :“这是琏二奶奶。”老赵道 :“哎哟!
  真是我的福气 ,耳朵里都听俗了,总不能够见一面儿,今日 才见着了我的凤二奶奶。咳!真是造化,我给凤二奶奶磕个头儿罢。”平儿叫丫头们拉住,端个坐儿给他,让他坐下。他媳妇领着女儿给二奶奶磕头。平儿见他娘儿两个都还干净,像个样儿,倒不讨嫌。叫他带着女儿在厢房里歇歇,等着上去。吩咐 :“先给他娘儿两个吃饭,另去要两样菜,温壶酒,摆在那 小半桌上,端过来给老赵吃。”嫂子们答应。一会儿都摆在炕前。平儿叫赵婆吃着酒,慢慢说话。
  老赵右手举箸,左手持杯,两只眼瞧着那四个盘子,两个碗的菜,鼻子里应着奶奶说话,口里不住乱吃,嘴唇上挂一绺儿清鼻子。平儿看见甚觉好笑,说道 :“天气冷,多吃杯热酒。” 老赵点头应道 :“阿弥陀佛!老佛爷,不用让,我尽着肚子 吃呢。人说凤二奶奶仔么凶,仔么狠,谁知像个佛爷似的。我若知道是这么个好人,白叫我骂了几年,总是我老糊涂了。二奶奶你别恼,等我明日嘴上长个疔,现报在你眼睛里。”平儿笑道 :“你从来不认得我,为什么骂了我几年?”老赵道 :
  “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