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事不难,明日送书来便是。”当日也叫了吹弹歌唱的侑觞,尽欢而散。
  
  次后,干城择日起程,封君着人送书过来。起程之日,封君亲来送别。干城带了二十名家丁,一路威威风风的,来到扬州,驻在北门城外。当晚不题。
  
  次早有事,忙到午后,着晚,穿了管家破碎褴褛的衣服,叫家丁们不用相随,自己踱到媚娟家来。进门之时,只见媚娟在那边呜呜咽咽的哭,一见干城,反加高声大哭起来。原来,这一日有一个活丑的嫖客,桂妈要媚娟招接,媚娟不肯,桂妈打他,故此在那里哭。干城不知恁故,进门便去”泪。那桂妈见媚娟高哭,又担了鞭子,出来要打。干城忙忙截住。桂妈见干城身上破碎,便放肆起来,说道:“不要你来闲管。我女儿当初迎新送旧,极是周旋。是你前番来过一次,到如今只是躲头躲脚,簇新做出闺女儿的体态,须知我们是恁样人家,容得这蠢才妆娇作势的?”干城笑笑,就腰边取出二两银来,说道:“桂妈不必烦恼。令爱不肯接人,依旧接了我罢。”桂妈便嘿嘿无言,拖了鞭子,洋洋的走进去了。
  
  媚娟一面哭,一面偷看干城,又惊又喜。喜的是心上人回来,惊的是见他褴褛,想来必无好处了。干城见桂妈进去,便携了媚娟之手,同上帏房。媚娟忙忙低低的问一声道:“郎君此来,为何如此模样?莫非又败完了?”干城回一声道:“也差不多儿。”媚娟便不再问,只是低首无言,汪汪下泪。
  
  那妓家的规矩,不拘好歹,得了银子,茶茶酒酒是不少的。只见鸨儿来上了灯,送酒进来。媚娟只是惨然不乐,竟不陪酒。干城道:“多蒙娘子昔时订约,料难负盟。我今远别而归,正该欢畅谈心,为何一味愁惨?”媚娟道:“一自郎君别后,日日无心待客,被我妈打骂多少,度日如年!指望郎君归来,必然得见父母,可了终身。谁知郎君全不记苦,竟又狂败而归,教我怎不悲伤!”说罢,涕泪一齐滚下。干城挨至身边,将衣去“媚娟之泪,说道:“娘子莫要悲伤,我小江今日回来,少不得偷也要偷娘子回去了。”媚娟见说得好笑,不觉“口不”的笑一声,道:“如何偷法?”干城道:“我今夜三更,将你驮在身上,轻轻开了门,竟一溜儿跑到杭州便是了。”媚娟道:“果要私逃,被人捉将转来,岂不同同受刑?”干城道:“若是捉到扬州知府面前,他还要请我二人双双上坐。”媚娟就吃惊的问一声道:“这等说起来,郎君做了官了?”干城道:“官是也未必做,只是讨得个门路在此,故此偷了去也不怕他。”
  
  媚娟见干城并无真实说话,心中鹘鹘突突。又见他只顾吃酒吃肉,把肴物吃得精光,不好去再问,只得罢了。当夜,媚娟虽然勉强交欢,却是偷垂眼泪。
  
  次日,干城与鸨妈讲赎身之事,还了三百两。鸨妈说道:“银子是死货,要他做怎的?我家有了女儿,一家人要靠他过活。宁使江爷不常来光顾光顾罢了。”干城道:“五百何如?”鸨妈道:“这使不得,便是五千也难奉命。”干城道:“既然如此,只索罢休。”说了,一竟出门而去。鸨妈做嘴道:“好个油脸儿,来扯这们光淡。”媚娟心中也道:“是败完了,故意在我面前撮空弄舌,我枉结识了他!只是我的魔缘未断,还要在此消受!”苦楚了一番,倒也安心罢了。
  
评:此回步步生情,行行发趣。有江之戏谑,愈致媚之娇啼;有媚之娇啼,愈致江之戏谑。吾不知作者之心何等灵空。能得神妙乃尔。



第六回 瓜州店福姑遇禄姑

  倚门献笑烟花债,幸还完,今朝自在。抛离脂粉营,拜别青楼塞。妹增多少风流态,娇姐姐,颦容堪爱。新夫即妹夫,疑是梦中会。右调《海棠春》
  
  且说江干城欲赎媚娟之身,鸨妈不肯,竟到寓中,写了名帖,取了李太爷封君的家书,带了两个家丁,去拜太爷。又吩咐二十名家丁,各带弓箭腰刀,戎服妆束,到府前俟候。干城到得府前,太爷还未升堂。宾馆坐下,随即着家丁同礼房到私衙门边击梆,将名帖与家书递进。内衙人接去,送上李太爷,拆开看时,无非说些京中切要的事务。只见另有一封,封面上写着:“父再字,付长男手发”。李太爷也拆开看时,上写道:
  
  新选浙江宁波总镇江干城,蒙彼云天高谊,拜我为父,汝当以兄事之。彼昔在扬时,与妓女媚娟情密,究其根由,乃江儿之表姨娘也,已曾订鸾凤之约矣。但恐鸨儿作碍,不能如愿,我儿可着意周旋,成其姻好。至嘱至嘱,勿误勿误。
  
  李太爷看完了书,即传梆吩咐,请江爷内衙相见。干城进内,太爷恭迎而入,早已铺下红毯,并肩拜了八拜。分宾主坐下,叙述寒温,通问款曲,是不消说了。
  
  太爷留饭,干城道:“蒙长兄厚情,不宜固却。但小弟久留在此,恐媚娟又受鸨妇之辱。但祈长兄完弟姻事之后,双双叩谢,然后讨扰,未为晚也。”李太爷道:“既然如此,不敢方命了。但不知长兄如今寓于何处?”干城道:“原寓在北门外,但今日权寓于娟娘之家,在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