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家居寂寥,可到任上来消遣消遣。况沧湖泷水,亦古今名胜,不可不到。”郭乔得书大喜,因对武氏说道:“我在家正闷不过,恰恰母舅来接我,我何不趁此到广东去一游?”武氏道:“去游一游虽好,但恐路远,一时未能便归。宗师要岁考,却教谁去?”郭乔笑道:“贤妻差矣!我既远游,便如高天之鹤,任意逍遥,终不成还恋恋这顶破头巾。明日宗师点不到,任他除名罢了。”武氏道:“不是这等说。你既出了门,我一个妇人家,儿子又小,倘有些门头户脑的事情,留着这秀才的名色搪搪,也还强似没有。”郭乔道:“即是这等说,我明日动一个游学的呈子在学中,便不妨了。”因又想道:“母舅来接我,虽是他一段好意思,但闻他做官甚是清廉,我到广东,难道死死坐在他衙中?未免要东西览游,岂可尽取给于他?须自带些盘缠去方好。”武氏道:“既要带盘缠去,何不叫郭福率性买三五百金货物跟你去,便伸缩自便。”郭乔听了,大喜道:“如此更妙!”遂一面叫郭福去置货,一面到学中去动呈子。不半月,呈子也准了,货物又置了,郭乔就别了武氏,竟往广东而去。正是:
  名场失意欲销忧,一叶扁舟事远游。
  只道五湖随所适,谁知明月挂银钩。
  郭乔到了广东,先叫郭福寻一个客店,将货物上好了发卖,然后自到县中,来见母舅王知县。王知县听见外甥到了,甚是欢喜,忙叫人接入内衙相见。各叙别来之事,就留在衙中住下。一连住了十数日,郭乔心下因要弃去秀才,故不欲重读诗书。坐在衙中,殊觉寂寞。又捱了两日,闷不过,只得与母舅说道:“外甥此来,虽为问候母舅并舅母二大人之安,然亦因名场失利,借此来散散愤郁。故今禀知母舅大人,欲暂出衙,到各处去游览数日,再来侍奉何如?”王知县道:“既是如此,你初到此,地方不熟,待我差一个衙役,跟随你去,方有次第。”郭乔道:“差人跟随固好,但恐差人跟随,未免招摇,有碍母舅之官箴,反为不妙。还是容愚甥自去,仍作客游的相安于无事。”王知县道:“贤甥既欲自游,我有道理了。”随入内取了十两银子,付与外甥道:“你可带在身边作游资。”郭乔不敢拂母舅之意,只得受了。遂走出衙来,要到郭福的下处去看看。
  不期才走离县前,不上一箭之远,只见两个差人,锁着一个老儿,往县里来。后面又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,啼啼哭哭。郭乔定睛将那女子一看,虽是荆钗布裙,却生得:
  貌团团似一朵花,身枭枭如一枝柳。眉分画出的春山,眼横澄来的秋水。春笋般十指纤长,樱桃样一唇红绽。哭声细细莺娇,鬓影垂垂云乱。他见人,苦哀哀无限心伤;人见他,喜孜孜一时魂断。
  郭乔见那女子,生得有几分颜色,却跟着老儿啼哭,象有大冤苦之事,心甚生怜。因上前问差人道:“这老儿犯了甚事,你们拿他?这女子又是他甚人,为何跟着啼哭?”差人认得郭乔是老爷亲眷,忙答应道:“郭相公,这老儿不是犯罪,是欠了朝廷的钱粮,没得抵偿,今日是限上该比,故带他去见老爷。这女子是他的女儿,舍不得父亲去受刑,情愿卖身偿还。却又一时遇不着主顾,故跟了来啼哭。”郭乔道:“他欠多少银子的钱粮?”差人道:“前日老爷当堂算总,共该一十六两。”郭乔道:“既只十六两,也还不多,我代他尝了罢。”因在袖中,将母舅与他作游资的十两,先付与老儿,道:“这十两,你可先交在柜上;那六两可跟我到店中取与你。”老儿接了银子,倒在地下就是一个头,说道:“相公救了我老朽一命,料无报答。只愿相公生个贵子,中举中进士,显扬后代罢。”那女子也就跟在老儿后面磕头。郭乔连忙扯他父女起来道:“甚么大事,不须如此。”差人见了,因说道:“郭相公既积阴骘怜悯他,此时老爷出堂还早,何不先到郭相公寓处,领了那六两银来一同交纳,便率性完了一件公案。”郭乔道:“如此更好。”遂撤身先走,差人并老儿女子俱随后跟来。
  郭乔到了客店,忙叫郭福,取出一封十两纹银,也递与老儿道:“你可将六两凑完了银粮,你遭此一番,也苦了,余下的可带回去,父女们将养将养。”老儿接了银子,遂同女儿跪在地下,千恩万谢的只是磕头。郭乔忙忙扯他起来道:“不要如此,反使我不安。”差人道:“既郭相公周济了你,且去完了官事,再慢慢的来谢也不迟。”遂带了老儿去了。
  郭乔因问郭福货物卖的如何。郭福道:“托主人之福,带来的货物,行情甚好,不多时早都卖完了。原是五百两本银,如今除去盘费,还净存七百两,实得了加四的利钱,也算好了。”郭乔听了,欢喜道:“我初到此,王老爷留住,也还未就回去。你空守着许多银子,坐在此也无益。莫若多寡留下些盘缠与我,其余你可尽买了回头货去,卖了,再买货来接我,亦未为迟。就报个信与主母也好。”郭福领命,遂去置货不题。
  郭乔分付完了,就要出门去游赏。因店主人苦苦要留下吃饭,只得又住下了。刚吃完酒饭,只见那老儿已纳完钱粮,消了牌票,欢欢喜喜,同着女儿,又来拜谢郭乔。因自陈道:“我老汉姓米,名字叫做米天禄。取妻范氏,只生此女,叫做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