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厅上,曰:“何处匹夫,不知尊卑,擅敢与老爷、夫人斗口耶?”
秀英曰:“夫唱妇随,理之当然,尔敢助母而逆我耶?”言讫,望书房而去。菊英闻得此话,大叫一声,又昏倒于地。夫人救醒。
巡抚骂曰:“生尔逆种,使我几番气绝。今不除尔,何以治人。”遂取棒望菊英便打,夫人拦住。梅香便将小姐,救入房中去了。
夫人怒命仆至书房,来拿秀英。须臾,仆执一秀才衣巾至。
禀夫人曰:“仆到书房,四顾无人,只有一衣巾在此。”
夫人曰:“莫非他走了?尔可着捕快,各处捉拿,休被他走脱。”仆又领命而出。忽一人自旁门而入。
曰:“夫人不必动怒,妾已在此间了。”
夫人视之,乃一女子也。忙问曰:“尔是谁家女子,怎么到此?”
女子曰:“妾乃江南苏州人也。家父刘元辉,原任云南布政。兄刘忠,现为翰林学士。妾名秀英,年方二八,因与人联诗,被父亲逼逐,落难于野。后遇危德兄弟,认妾为庭瑞。妾因慕小姐高才,恨不即见,故不辞千里而来,投及府下。初到时,本欲尽吐衷情,又恐大人不容,只得暂隐于腹。后与小姐书房谈论,思欲实告,奈因小姐男装而来,又恐其仪不合。适间欲言,又因大人默然在座,又不敢言也。兹遇夫人,故将心腹尽诉,望夫人见怜,乞赐收育。言讫,浑然泪下。
夫人曰:“原来你与我女儿是一样之心病也。千里来投,自应相留。但是昨日若不气我女儿,亦不至有今日之事也。”
时菊英在房中,闻得此事,遂走出来,笑曰:“尔乃熟读圣经,深通道德,亦有如此之事耶?”
秀英亦笑曰:“昨者,言辞唐英,实欲掩自己一时之丑耳,祈小姐见谅。”
夫人谓菊英曰:“尔独忘却张村耶?彼此皆宦家小姐,同一心病。既难中来投,自应以礼相待,当以姊妹称呼,毋容相妒。”
菊英曰:“儿乃戏言也,何妒之有。”
秀英曰:“蒙夫人深恩,愿拜为膝下。”遂倒身下拜。夫人甚喜,使与菊英结为姊姐。秀英占长一月,菊英居次。
却说巡抚,正在前堂纳闷,忽有仆听得此事,就一一对巡抚说知。
巡抚闻言,转笑曰:“此真千古佳话也。”遂入内,夫人忙使秀英下拜。
巡抚扶起,嘱之曰:“今张生既死,尔姊妹务要痛改前非,谨守闺门,毋再如此。”二女低头不语,遂唯唯退入房中。
自是,秀英在此安身,与菊英十分相爱,日则同食,夜则同榻,总以读书为事。菊英却将吴江之诗,与秀英看;秀英亦念花园之诗,与菊英听。二女见了此诗,无不赞美。
秀英曰:“贤妹诗后,题得是张庭瑞名字,我花园中,题得是张美玉名字。狱中死者,美玉也。这等看来,庭瑞不曾死。”
菊英曰:“此等才子,哪有几个。想来,美玉就是庭瑞的别号,或者改了名字,亦未可知。”
秀英曰:“此亦不必稽考。凡事总有一定,人谋徒自取辱耳。”遂不计较,按下不表。
再说庭瑞,自省中中试后,在家等候湖南菊英小姐信息。不料等了数月,不见动静。过了残年,便打点进京。兰英亦要同往,何大姐亦不阻她,便令与庭瑞,一同进京。雇了船只,带了家丁,顺水而下,不下一日,到了南康。便湾住了船,乃进城邀建章。时方老爷,早已催促建章进京,建章因与庭瑞有约,便在家中等侯,其所需物件,早已安排。当日接着庭瑞、兰英大喜,遂拜别父母,一同下船。于路咏物留题,十分得意。不上两月,已到京师,租了寓所歇下。
时天下举子,纷纷齐到。及至考期,便各各接号、应点进场。是科大总裁,是大学士孙建庭主考,十分精严,专取真才。未及半日,三场早毕。庭瑞等转到寓所,各自言出诗文,尔爱我喜,好不得意。过了几日,场中榜出。时乃半夜,四方士子,各执火把,左冲右探,争看榜文。时庭瑞正在睡梦,闻得外面喧哗,始知榜出。忽有数人,前来打门。庭瑞开门问之,只见数人,手拿报条,报称中了会元张兰,又报二名武建章,三名张庭瑞。时兰英、建章都已起来了,见了报条,喜不自胜。当下以银子,打发报子去讫。便到各衙门拜客,京都官员,无不称赞。未及半月,又进文华殿殿试。试毕归寓,专候殿试榜出,以定次弟。
是夕,庭瑞等三人,在同年处饮酒归,将醉,各自就寝。忽有二人叩门,庭瑞出问,二人曰:“帝君升殿,立等尔去。”庭瑞乃整衣,随二人来到一所宫殿,十分华丽。到了殿前,见有公案,便立住了脚。二人曰:“帝君在二殿。”庭瑞遂入二殿,立于阶下。偷眼看见一帝,端坐殿上,仪表惊人,年约半百,手绰乌须,眼阅文卷。两班人各捧文籍,公案上字积成堆。那二人跪上禀曰:“庭瑞已到。”帝命带上。二人乃将庭瑞唤上,俯伏案前。帝曰:“尔年已二八,父仇尚不知报,何以为人。今将去尔爵,令尔变犬。”庭瑞不解其故,正要急辩。忽见一金盔金甲人,形容古怪,左手拿一金斗,右手拿一朱笔,用笔在庭瑞头上一点,左右武士,将庭瑞推入于黑暗洞中。霎时醒来,乃是南柯一梦。正惊疑问,又听得兰英,在上房大叫:“奇怪!奇怪!”乃急问之。正是:
方觉南柯梦,又闻女怪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