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遇着二位子翁,海天春吃番菜去罢,小弟的东。”宁波人谢道:“改日再扰罢,今天有事,不得奉陪。”滑甫只好听他去了,那精神却全副注在方子东的身上,再三问明于东寓处,又问他带些什么货色,子东一一告诉了他,也就问了他的住处。他道:“小弟是寄居在后马路如意里,一个朋友号里,是天天不在寓的。要找时,一点钟总在海天春,不然,就是金谷香,三点钟就在这升平楼,夜里头就说不定。总不过是酒局和局。”子东不懂道:“甚么叫做和局。”滑甫抿着嘴儿一笑道:“和局就是堂子里碰和,别省人叫做打牌。”子东才得明白,这一问不要紧,却被滑甫把子东看成个曲辫子,越法想多赚他几文了。当下滑甫约子东即晚清和坊四衖沈红卿家吃酒,九点钟会,当下惠了茶钞,同下楼去。滑甫还有应酬,拱手而别。子东对于弼道:“此刻离九点钟还远,我们须打点底子方好。”可巧走过杏花楼广东馆,二人便吃了四客宵夜,又到升平楼吃茶。这时更不比白天吃茶的人七上八下,更来得多了。还有些卖物事的,口中吆喝着,闹得人头晕眼花,窗子关上,煤气灯火逼着,直热得坐不住,二人只得仍旧踱下楼来。子弼道:“我们还是回栈去歇歇罢。”子东点头。回到中和栈里,方才坐定,请客条子已到。二人只得重复下楼,打听了路径,踱到清和坊沈寓时,已是高朋满座,无非是丝商茶商,洋行买办一班客人,大家叫局陪酒。方、虞二人,也只得凑热闹,一家叫了一个小先生。滑甫是不用说,本堂之外,还发了好几张条子,耳旁里只听得娘姨大姐把甄老爷叫得应天价响。二人叫来的小先生,只淡淡的坐一会就去了。席间谈起房子的事,滑甫约定明日两点钟在升平楼会齐去看,有棋盘街一爿店面,三幢楼房,局面很大,子东大喜。
  滑甫又道:“子翁要开洋货铺,总得有个内行同事才好,不知子翁请着没有?”子东道:“还没有请着。”滑甫指着末座一位道:“这是舍侄培之,一晌在亨利洋行做同事,不但件件内行,而且银钱经手,极靠得住。子翁,你看何如,倘若要他帮忙,今天便可当面订定。”子东唯唯答应,那培之便说道:“洋货的生意,出进很大,固然牌子要紧,然而上海滩上那里有规矩的买卖,伙计们随意要价,总看客人舍得出钱,舍不得出钱,随机应变是顶要紧的,呆笨的人做不来这种生意。小侄有几位朋友,倒都很有本事,老伯若肯信用他时,待小侄去招来便了。有我们五六个人,包管撑起这场面来。”子东道:“待房子定妥,再来请教罢。”心下暗忖:这人倒还有点本领,可以用得,好在我只要出出有钱的名儿,指望大事可成,那怕折阅他三万两万,都不要紧。想定主意,又对甄培之说道:“培兄,不必再图别事,兄弟一准奉邀。”滑甫、培之大喜,殷勤敬了子东几杯酒,当晚尽欢而散。
  次日,子东和子弼等到两点钟,走上升平楼,果然滑甫叔侄已到,还有一位面生的人,同坐在一块。子东问起姓名,原来姓钟名万受,表字美功,就是棋盘街房主的内侄。那房主家里没得男人,就托这内侄替他管理。当下同去看了房子,局面果然阔大,门前三间,是极好的店面,后面还有四楼四底。子东看了,很为合适,随即议价。美功要三百块一月房租,另外三千银子小租,一切自来水巡捕捐在外。经滑甫、培之再三磋商,总算房租减去了三十元,小租却是分文不让,这事方算定局。滑甫、培之是有大指望在后,此次还没放出手段,倒是美功很感激他,送了他两百块的谢金。从此子东就在上海开店,他和子弼商定了主意,拿二万银子交给培之,听他办货开支,自己只拣那出名的中外大商家结交,因此人人知道,有个方子东、虞子弼是个大富户。不到一年,那洋货店天天折本下来,年终结帐,除二万金一齐折尽,还欠人家五千两银子。培之惶恐无地,来告子东道:“不是小侄不善经理,无奈现在几家洋货铺,跌价揽主顾,小侄不该和他们抢生意,价钱要得太少了,开销又大,房钱又贵,实在支持不住。老伯要肯添本做下去时,小侄敢决定翻得过来。因为数目太大了,不得不请请老伯的示,再办下去。”子东肚里明白,知道他天天吃酒碰和,用亏空了,但是自己要做场面,没法还去五千两亏累,又给他万金去做。
  这时子东又起了一个开轮船公司的念头,已经说动几位外国商人,允为助力,子东大喜,就禀准了领事,预备开办,言明这船单走外洋一带。未及开轮,偏偏遇着北方匪徒起事,两江纠齐各省督抚,和外洋商订东南保护条约。军书旁午,各国商人心中惶惑,那有工夫理会到这件事上,只得罢休。但是这一年之中,同志东渡的,却也不少,就是他们要办这轮船公司,也曾有过信给希仙,希仙甚以为是,接着便有信来催过几次,子东只得据实回覆。
  二人在上海,左右没事,就出门到处看看风景,几乎没有一天不出门闲逛的。一日在黄浦滩上,眺望江景,只见浓烟一道,人说是汉口的轮船下来了。一会儿船并码头,一人短衣窄袖,手提皮包,跳到岸上,颏下尽是长髯,子弼和他打个照面,失声叫道:“浪夫兄!”那人不理,只顾望前便走。子东也认定他是黎浪夫,正要打听他做甚事来的,就尾在后面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