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捉着那手,用力拨开手指,两个对撕,将信撕得稀烂。章筱荣喘着气跳起来骂。张绣宝见已将信撕烂了,便大了胆,也开口骂道:“我又没卖给你,我又没嫁给你,你能禁止我和朋友通信?好没来由。”一边骂,一边哭进房,反将桌上陈设的器物,朝席子上掼得一片声响。

  掼完了,攀倒桌椅,打得乒乒乓乓。章筱荣站在玄关里,气得手脚冰冷。本想跑回去,从此不理张绣宝,一转念又有些舍不得。听她哭啼啼的在房里打东西,把不住,急忙脱了靴子走进房,圆睁两眼望着。张绣宝见他进房,停了手,往后便倒,脚连伸几伸,一声妈没叫出,咽住了气,直挺挺的不动弹了。

  章筱荣看她的脸色时,如白纸一般没一些儿血色。怕闭住了气,不得转来,跑拢去弯腰去摸她的手,竟是冰冷的,摸胸口,只微微的有些动,倒吓慌了,忙叫两个下女,大家来救,自己用大拇指掐了张绣宝的人中。下女立在旁边望着,知道要怎么救呢?幸张绣宝被章筱荣掐得人中生痛,忍不住了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章筱荣才放了心。张绣宝一边哭,一边在席子上打滚,口中数说,“我直如此命苦,在堂子里的时候,

  

  受尽了磨折;好容易嫁个人,飘洋过海到日本来,不曾舒服一天就分开了。一天一天的望他回来,眼都望穿了,望得一个死信。同乡的一番好意,要凑钱维持我,你偏要当着人夸海口,说担负维持我的生活。谁知你倒起了不良之心,将我软禁在这里,一步也不许我出外,于今是更凶狠了,连和朋友通个信,也想禁绝我的,我又不犯了罪,你是这样的对待我,实在受不得。我去见同乡会的会长,将你和我的情形,说给他听,请他评判评判,看可有这理由。”章筱荣见她是这么说,也真怕她去将实在情形告诉同乡会的会长听,反凑近身用好言去安慰她,张绣宝还做作了许久,才得平安无事。

  又过于几时,这日,章筱荣托人在上海买了些衣服裁料,兴高采烈的,一手提了一大包,来送给张绣宝。进房不见了人,下女惊慌失措的,说是今早天才明,来了一乘汽车,三个男子打门进来。太太还睡在床上,一个身躯矮小的男子,在床跟前和太太说了许久,太太只是摇头不起来。那矮子像很着急的样子,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,五寸多长,黑漆漆的,指着太太的胸口,太太吓得扯被卧盖了身体。我们不懂话,又见矮子是来过几次的,太太对我们说是她的兄弟,教我们不要告诉老爷。

  因此我们虽见那矮子的情形,是像逼着太太,太太不叫我们拢去,我们就在这隔壁房里望着。那两个同来的男子,打开了柜,将两口衣箱,一个驮一口,送到汽车上。矮男子逼着太太起来,胡乱穿好了衣,提了那放在枕头边的小铁箱子,被矮男子推着出去了。我赶过去问:“太太上哪里去?老爷只怕就要来家了。”太太流着眼泪说道:“我去去就回,老爷来了,你就说我出外买东西。”那矮男子不许太太多说,拖上了汽车,飞一般的去了。我们两人正在这里着急。

  章筱荣听了这话,急得只管顿脚,看柜里的箱子,及稍值

  

  钱的衣物,都搬跑了。他曾见过李苹卿,是个极矮小的身体,知道一定是他,手中拿着黑漆漆五寸多长的东西,不是手枪是什么?必是张绣宝不愿意跟他去,他说了许久,说不肯,只得拿出手枪来威逼她。可怜她一个弱女子,哪有什么抵抗力?但是驾着汽车,将她弄到什么地方去了?一个人胡猜乱想了一会,忽然想起那日的信来,虽然拖拖扯扯的没看清楚,仿佛见上面有,“同归于尽”、“不要后悔”两句话,因她哭哭啼啼,急得闭了气,一时不好诘问她;气平了之后,她又发誓愿,表明心迹。是我大意了,不曾注意防范她。李苹卿这杂种,实在可恶!若就是这般由他霸占,不设法抢了回来,我怎能甘心。

  此刻何不去青年会打听,总能探出些踪迹。想罢,交了一块钱给下女,教她买菜做零用,小心门户,我每日仍到这里来一次。

  将两包衣服裁料收入柜中,出来乘电车来至神田青年会。从会员一览表内,寻了个同乡的会员,姓胡名壁的。抽出张名片来,交给门房去通报。见面之下,却是不曾会过的。

  这胡璧虽是浙江人,十几岁就在英国留学,居西洋八九年,直至前月才回来,因此章筱荣不曾会过。寒暄几句之后,章筱荣即问他知道李苹卿的下落否?胡璧道:“李苹卿是我们会里的干事。我昨日在总干事房里坐,见他向总干事请假,说有个亲眷,在横滨中国会馆,病得厉害,有信来招他去看护。病好得快,三五日便回;若病得奄缠,或是死了,只怕还要运灵柩回籍,耽搁三五个月也不知道。总干事说杜威博士就要来日本了,会里欢迎他,须得人办事,不能请这么久的假,他点了点头就走。他走后总干事心里有些不高兴,说这人终日在外干些不道德的事。有一次还在隔壁上野馆,因争风吃醋,要拿手枪打人。我们青年会是个扶持人类道德的机关,会中有这种人,真是不幸的事。我听了总干事的话,才知道他是个不讲道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