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,吴品厂的官费,毕竟因这事弄栽了,还连累了他兄弟吴源复也裁撤了宫费。两姊兄便伴着汪祖经吃饭。汪祖经因为是五校的官费生,所以没事。他们没有钱,倒没有笑话,这件事就算是了了。

  不肖生写到这里,一枝笔实在污秽不堪了,极想寻一桩清雅的事来洗洗他。却苦留学界中,清雅可写的事委实有限。在脑筋中寻来寻去,仅寻了件香艳的事。却喜这事,是看《留东外史》诸君欲急于知道的。诸君看了前几回书中,不是有张全惊艳的一段事吗?当时诸君必以为是张全信口开河说出来的,后来见张全在四谷和罗福同走,居然又遇了这美人,并且改变了装束。诸君此时,必想打听这奇怪美人的历史。这奇怪美人的历史,在下却知道得十分详细,于今且从这美人的对面慢慢写来。

  前清光绪三十二年,浙江有一个小孩子,姓张名思方,随着他哥子张正方到日本留学。那时张思方还只有九岁,生得神侔秋水,品夺寒梅。任是什么无情人见了,都要生怜爱他的心。

  他到日本不久,便同他哥子进了宏文学院。宣统二年毕了业,他父亲死于归国,直到民国元年十月,张正方运动了一名西洋官费出西洋去了,张思方也得了一名东洋官费,仍到日本来。

  这时候张思方已有十七岁了,更出落得风流蕴藉,神采惊人。

  他在宏文学院的时候,原有个日本人姓真野的和他认识。真野是庆应义塾的学生,家中很是富有,因慕张思方的人品结交。

  张思方归国后,两人都时常有书信往来。张思方这次来日本,动身的时候就写了封信给真野。真野自是非常欢喜,亲到横滨迎接。到东京锦町锦枫馆住了,几日,张思方嫌不清洁,和真野商量,托真野代览清净地方。真野知道他也是想进庆应义塾,因笑说道:“清净地方不难找,只是要合你的脾气的恐怕不容易。”张思方道:“为什么呢?”真野道:“一则你太好洁了,敝国人好洁的虽多,也没有像你的;二则你选择伏侍的人太苛,人家用的下女,怎得合你的意?你还有许多古怪脾气,我和你来往得久,才得知道,要是不相干的人见了,还要笑话呢。”

  张思方笑道:“还有什么古怪脾气,你说给我听,看我可能改了?”真野摇头笑道:“我说出来,你能改吗?你且同我去洗个澡再说。”张思方踌躇了一会道:“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洗澡?这时分的水已经洗脏了。”真野笑道:“水脏了便没人洗吗?你不肯和人同洗也罢了。你这脾气可能改?”张思方笑着不做声。

  原来张思方有好洁之癖,最不肯和人共浴。他进浴堂,总是赶浴堂开张的时候进去。若已有人,他便不进去了。真野知道他这脾气,所以故意邀他去洗澡。停了一会,张思方道:“倘寻不出好贷间,我就住贷家也好,不过一个人劳神些。”真野道:“且不用着忙。我有个亲戚住在四谷桧町,他家里人口少,又爱洁净,等我去问问。要是肯租给人,搬到那里寄居,倒很相宜。”张思方道:“令亲家里有些什么人?都干些什么?”真野道:“神保町不是有个山口吴服店吗?那吴服店就是他家开的。他家本是静冈县人,山口河夫便是我的姑丈。他在店内照顾生意,我姑母因嫌店内嘈杂,在桧町租了所房子住着。我的表妹和他祖母住在静冈,一年只来东京一次。桧町的房间是好的,只怕我姑母不肯租给人。”张思方道:“你就去问问何如?”真野点头道好,立刻乘电车去问了。过了一会,真野已问了回来,对张思方道:“你的运气好,我一说她便肯了。此刻同你去看看房间,若合意,明日便可搬去。”张思方换了衣服,同真野往桧町来。顷刻之间到了,真野引到一所在生垣(解见前)的房子门首,向张思方道:“这就是了。”张思方见门楣上有“山口”两字,点点头道:“这地方倒僻静。庭园宽广,房子也像是新的,只不知道内容何如。”真野道:“新却不是新的,但是里面很精致。这一带的房子本来便宜,而这房子差不多要八十块钱一个月,自然是好房子呢。”真野说着推开了门,让张思方先走。张思方进门,见院落收拾得修洁异常。用鹅卵石铺着一条通行的道,道旁青草上连排摆着许多的盆景,弯弯曲曲径到里门的阶基上。两株凤尾松,分左右栽着,仿佛是两排盆景的督队官似的。张思方且不上阶基,掉转身向外面看了一会,对真野道:“里面的房了不用看也罢了。有这样的庭园,便是极旧极坏的房间,我也愿意。”真野笑道:“既来了,岂有不进去看之理。并且介绍你见见我姑母也好。”张思方点头。真野隔着门扬声。一个小下女开门,见了真野,便鞠躬让进。真野等张思方脱了靴子,才拖木屐,引张思方到一间八叠席的客房内。下女已跟着进来,捧着两个蒲团让坐,一双眼睛不住的向张思方脸上瞟。张思方红着睑,望着真野。

  真野忙对下女道:“快去请太太来,说有客来了。”下女笑声答应,从容缓步走出,回身关门,还兀自望着不舍就走。真野恐张思方不好意思,忙站了起来,叱道:“还不给我快去,我就自己去请。”下女才去了。张思方不乐道:“这下女讨厌。我来住,一定要退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