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走得高兴,忽然张全在他手里捏了一下。罗福忙止了步,翻着眼睛望了张全,问做什么。张全向前面努嘴,轻说道:“你看,对面来了个美人。”罗福一看,真是有个美人劈面来了。看她年纪不过十七八,穿一身半旧的衣服。罗福连忙整顿精神,复大摇大摆的走。张全唉了口气道:“可惜老胡不同来,他若来见见这个人,也可证实我那日在初音馆说的话不错。”罗福不暇和张全答话,用尽平生气力的装绅士模样。谁知那女子低着头,只顾走,哪里知道有人在旁边卖弄呢?转眼之间走过去了,罗福才问张全道:“这美人你认识她吗?”张全道:“去年在神保町等车见过一次。那时她穿的中国衣服,还同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男子。我刚才见了,吃了一惊。这样看来,那男子也是日本人。只是去年他们两个比翼鸟似的,今日为何独自一个人低着头走?并且她那面上很现一种愁苦的颜色,是什么道理呢?”罗福道:“你知道她住在哪里?”张全道:“呆子,我知她住在哪里又好了。我不过从去年八月看过她一面,直到今日,才是第二次见着。”罗福道:“你去年见了她的时,和她说话没有哩?”张全笑道:“你这人,真呆得没有道理。我说了在电车场遇着她,她还同了一个男子,又不认识她,有什么话可说?”罗福寻思道:“只怕不是那个,你不过见了一面,又隔子这么久,哪里还认得清楚?”张全摇头道:“不会认错,我虽只见过她一回,她那影子已深入了我的脑筋,便再过两三年,也不会忘记。”罗福道:“你于今想怎么样?”张全笑道:“发发感慨罢了,能怎么样?”

  二人说着话,已到了四谷停车场。坐电车中到家,途中无事。将到家门的时候,张全轻轻的教罗福站着不动,自己也蹑足潜踪的走近门口,见门已由里面锁着。张全知道是朱继霖恐怕自己仓卒跑回,推开门进房没有声息,撞破他的好事。不由得一般酸气,直从丹田冲到脑顶,由脑顶再回到喉咙里,奔腾而出。这酸气既脱了喉咙,便发出一种异声,远远的听去,好像是开门两个字,把罗福吓了一跳。不是罗福这样的胆小,因为他站得稍远,那想偷听声息的心思,比张全还加几倍。所以宁神静气的站着,连身子都不敢晃,恐乱了声浪。陡然听了这样的声音,几乎将耳鼓都震破了。你道他怎的不吓了一跳。张全一声才毕,接连第二三声如连珠一般的发了出来。这声音中间,还夹了一种拍拍拍的声音。这拍拍拍的声音,却是张全的手和锁好了的门组合成的。罗福见张全敲了几下门,里面没人答应,他那副赛过傅粉涂朱的脸,登时变了颜色,提起脚用死劲踢了几下,里面才有答白的声音,罗福听去知是下女。门开了,张全见下女蓬鬓惺忪的,更是有气,也厉声叱道:“还不给我滚开些,青天白日,锁了门干什么?”下女吓得战兢兢的道:“朱先生……”张全冒火道:“朱先生怎样?”下女道:“朱先生出去了,我一个人在家里想睡,恐怕贼来,所以将门锁上。刚才我正睡着的,求先生恕我。”张全听了,一肚皮的气不知消到哪里去了。见下女倚门站着,那可怜的样子,直使张全连心窝都痛澈了。罗福也替下女抱屈,说张全鲁莽。张全此时,恨不得立刻拉着下女到私处,温存谢过。只是碍着罗福在旁,不得不装出点对情人有身分的样子,便点点头道:“客来了,去泡茶罢!”下女等罗福进房,关好了门,自去厨房泡茶。张全让罗福坐了,也跑到厨房里,轻轻问下女道:“朱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,说什么没有?”下女半晌答道:“刚出去不久。”张全道:“没说什么吗?”下女望着张全笑笑。张全心中好生疑惑,追问道:“你笑什么?赶快说给我听。”下女低着头不做声。张全知道必有意外,急得跺脚道:“你为什么不说?我知道了,他一定是对你无礼!”下女望着张全摇头。

  张全怒道:“你不说,我便认定你与他已有了关系!”下女没法,说道:“你去之后,他在被里叫我拿衣服给他换。我拿了衣服给他,他乘势扯住我的手不放,教我进被同睡。我说怕人来,摔脱手就走。他衣服也不换,爬起来抱我。”张全睁着眼睛问道:“抱了你怎么样?”下女道:“我要喊。”张全道:“你喊了没有?”下女道:“没喊。”张全急道:“你为什么不喊?”下女道:“没喊出已有人来了。”张全道:“谁来了?”下女道:“青菜店。”张全道:“青菜店去了之后,他没说什么吗?”下女道:“他拿一块钱给我,我没要,他就没说什么了。”张全复盘诘了几句,下女始终抱定宗旨说没有,张全也没得法子,叫下女端茶出来给罗福喝。

  张全两人在厨房问答的时候,罗福已躲在门外听了半天。

  只是罗福的日语尚不能完全听懂,然也知道了一大半。他就很疑惑这下女已与朱继霖有染。心想:这种乡里人只知道要钱,有一块钱给她,她有什么不肯的?日本女人把这件事本看得不值什么,况且她又是个下女,哪里还有比这个再便宜的弄钱方法?再留心看下女的举动,在罗福眼中,便觉得有十分风致,且如小鸟依人,送茶给罗福的时候,还叩了个头,喉咙里说了两句听不清楚的话。罗福实以为意外之荣,便也有了个不可告人的念头。虽有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