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半晚,闹乏了,起来不得。幸喜得不见他来,料到是不来了。才矇眬的要睡,猛觉得身子已被人搂住,吓得埋着脸,气也不敢出,咬紧牙关,哑声儿厮耨。只此片刻工夫,便是千秋恨事。来人不待说便是姜清了。

  大凡偷情的女子,于未近男子以前,多半十分胆小,既生米煮成了熟饭,廉耻之心就要减退许多。若再被人撞破,外面有了不可掩的风声,便倒行逆施,不复计有廉耻了。所以古人立礼,男女授受不亲,重的就是防微杜渐。当下陈女士与姜清定了情,在枕边自无所不说。谈到家世,陈女士也是上好人家的小姐,明治四十三年同她哥子到日本。革命的时候,她哥子回国,她便没有回家,只在上海住了十多日,仍到日本,在御茶之水桥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上课,也是官费。那夜径睡到差不多要天亮,姜清才过去。自此夜去明来,人不知鬼不觉的同睡了几夜。那日姜清知道胡庄打了那姓林的,怕他寻事报复,夜间即和陈女士商议,教她搬家。陈女士也怕弄出是非来,第二日即在锦町寻了个贷间,午后便搬了过去。姜清或是日甲或是夜间,有机会即去坐,对着房主人说是兄妹。房主人见二人面貌是有些相似,也不疑心。这几日姜清有别的事没有去,陈女士已忍耐不住,冒险寄了书信,叫姜清去。及至去了,除调情而外,又没有别的话说。姜清回家,被胡庄识破了。赚到靖国神社,披肝沥血的盘问。姜清只得将以上的事,倾心吐胆的说了出来。

  胡庄听了,点点头道:“我又要骂你了。她既这般待你,你就应该死心塌地的待她,才不枉她因你坏了一生名节,担了一身干系。却为何无端的又生出野心来?”姜清道:“这又不是胡说吗?你几时见我生了什么野心?”胡庄道:“你还要瞒我。你没有生野心,这几日天天在外面跑,为什么不到她家去?”姜清红了脸,不做声。胡庄道:“听你平日骂日本女人不值钱,不待说,又是什么女留学生了。”说着摇摇头道:“你是这样不自爱,将来不出乱子,我也就不肯信。”姜清低头半晌道:“教我也没法子,又都不是才认识的。”胡庄吃惊道:“都不是才认识的?啊呀呀,这个都字,令人吃惊不小呢。你听我的话,少造些孽,就是积了德。我也不愿根问你哪些人了。”

  说着,携了姜清的手,起身叹了口气道:“都只怪阎王不好,生了你这副潘安带愧卫玠含羞的面孔,哪得无事?哈哈哈。”姜清将手一摔道:“真是乞儿嘴,说来说去,就要说出这些讨厌的话来。”胡庄笑道:“哪里是讨厌的话,都是至理名言。你晓得日本后藤新平男爵的一生事业,都是在面孔生得好成的吗?我说给你听。”姜清道:“知道你信口编出些什么来,也要人家听。”胡庄道:“你才胡涂。这样大一个人物的历史,也可随意编的吗?你说后藤新平十几岁的时候干什么吗?他在福岛县县署里当底下人。因他生得美,被那县知事安场保和男爵的女公子看上了。当时那女公子正是十五六岁,初解相思。然虽爱极了后藤新平,只是地位太相悬殊,怎的敢向父母开口?一个人心中抑郁,恹恹的成了个单相思病。她一个心爱的丫鬟知道她的心事,便向男爵夫人说了。男爵夫人对男爵说,以为男爵必动气。哪晓得男爵久已看中了后藤新平,听了他夫人的话,便点头道:‘这妮子眼力还不错。后藤那小孩子,我也欢喜。我家横竖是要赘婿的。既爱了他,赘进来就是。只是我要亲自问过,看可是真爱,还是一时间的感触,这是不能由他胡后悔心的。男爵真个去问那小姐,那小姐既为后藤新平成了单思病,岂有说不是真爱的?安场保和男爵问明白了,即刻和后藤新平说,自然是立时成功。顷刻之间,后藤便做了男爵的爱婿。不到几月,男爵即拿出钱来,送他出西洋,学了几年医学回来。男爵荐他当名古屋的病院院长。他一到名古屋,即艳名大噪。凡住在名古屋的,无论是夫人、小姐、艺妓,乃至料理店的酌妇,都如着了魔,不管自己有病无病。一个个跑到医院里来,争着要院长亲自诊视,别的医生看了是无效的。有时后藤新平不得闲,她们情愿挨着饿等。他因是面孔生得好,很得人缘。从那时就做内务省卫生局长,做台湾民政长,步步高升,做到递信大臣。他一生轰轰烈烈的历史,不是都从面孔上得来的吗?还有一层好笑的事,他当底下人的时候,一个同事的叫阿川光祐,也因爱了他,情愿每月在自己薪水中抽出三块钱补助他。你看面孔好的魔力大不大?”姜清道:“后藤新平有这般美吗?何以在报上见他的照片,那么样不好看?”胡庄道:“明媚鲜妍能几时?哪里有美貌的老头子?你再过二三十年,不也成了吴道子不能画的吗?”二人一边走一边说,不觉已到了家。
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十八章 乘人之危张全捉鳖 执迷不悟罗福抱桥

  话说姜、胡二人到家,已是十一点钟,各自安歇。有话即详,无话即略。光阴迅速,不觉已到了中华民国双十节的纪念。

  这日各学堂的中国人都不上课,神田方面各中国料理店都忙乱异常,径闹到午后十二点钟才止。一点钟的时分,神田的一个警察,在帝国教育会旁边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