块钱不去嫖艺妓,来嫖这种下等淫卖!至多不过一块五角钱,一块钱本就天公地道了。神田的淫卖妇,就是你们这些瘟生弄坏了规矩。小石川的,你们又要弄坏。我看你平日一毛不拔,偏是这种昧心钱,用起来如撒砂子一般。咦,我也懒得说你了。我明日绝早要动身到箱根去,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清理。”说着,仍起身收拾家俱。郑绍畋道:“你真一个人走路去吗?”黄文汉道:“哄你么?”刘越石、郑绍畋见黄文汉甚忙,便同出来,各自回家。

  这里黄文汉收拾完了,次日清晨,果然穿着草鞋,背着包袱,提着雨伞,步行往箱根进发。平日往箱根,由神奈川坐火车,只要两个多钟头就到了。日本的火车,每点钟走十一二日本里,合中国七十里的光景。由东京到箱根,以中国里计算不过二百多里。黄文汉这日清早动身,因到神奈川这条路,他走了多次,没有什么风景,便由品川坐电车到神奈川再走。经过平沼程谷,在大船吃了午饭,下午由大船走藤泽到茅崎。天气还早,计程已走了九十零里路。他知道茅崎有海水浴场,便不打算再走了,想寻个相安的旅馆住下,好洗海水浴。

  这茅崎地方,并不是个市镇,不过是沿海的一个大渔村,鱼棚子高高低低不知有多少。因每年夏季也有许多的绅士学生到这里避暑,洗海水浴,故有几家旅馆。黄文汉当下找了个旅馆,名万松楼。进去,有下女出来招待。黄文汉放下包袱、雨伞,教下女拿进一间向南的房子,自己便不上去,只拿了双拖鞋,问旅馆要了件浴衣,直到海水浴场。脱衣下去,泅了会水,上来用清水洗净了身子,穿了浴衣,靸着拖鞋,回来洗了脸,将走路的衣挂在廊下吹着。看表才五点多钟。这馆子住的人不多,异常清净。黄文汉无事,找着馆主人闲话,问了问地方的人情风俗。馆主有了七十多岁,听黄文汉的口音,以为是北海道的人,便指指点点,说这茅崎地方,从明治十九年才修海水浴场,这旅馆二十五年才开的。还说了这地方许多的故事,难以尽述。黄文汉听得高兴,买了几合酒。茅崎的鲷鱼最好,教下女嘱咐厨房好生烹了一尾,邀馆主人大家吃。吃了,一老一少到火车站一带散了回步,回来歇息。次早用了早膳,会帐登程,走平冢到大矶。

  这大矶比茅崎大是不同,一般的也有海水浴场,地方虽小,有一两条街,繁盛与东京差不多。酒席馆、游戏场、说书楼(日本名寄席)、待合室、高等旅馆,崇楼杰阁,所在皆是。其稍偏僻的地方,都是些富人的别墅,伊藤博文的别墅就在那里。

  黄文汉心想:我早要晓得这里有如此繁盛,昨日何不多走十几里路赶到这里来歇呢?好在从这里到国府津,不过三十零里路了,留到下午走去罢,且在这里盘桓两点钟再说。于是到各处游览了一会。路上遇了几个很标致的艺妓,黄文汉忽然动了兴,要在这里嫖一夜,看是怎的一个规矩,主意打定,便找了家二等旅馆山本楼住了。梳洗后,换了身纱和服,在馆子里吃了午饭,带了钱出来,走东游西,逛到四点多钟,走进一家很大的日本料理店。上了楼,看陈设都十分雅洁,比东京大料理店清爽得多。黄文汉上楼,便有个十五六岁的下女跟了上来,让黄文汉坐了,磕下头去。黄文汉看她行礼,有些乡气,不像东京料理店下女的大方活泼。磕头起来,把朝南方的帘子卷上,下楼托了盘茶上来,就跪在黄文汉侧边。黄文汉叫。她且提一升正宗酒来,下女笑着问道:“还有客吗?”黄文汉摇首道:“没有。”下女去了,顷刻拿上酒来。黄文汉点了几样日本菜,下女跪在旁边斟酒。黄文汉一边吃喝,一边问下女:“这里有名的艺妓,是哪几个?”下女道:“千代子、喜美子,都是有名的。”黄文汉道:“都是一本么?”(浑官人名一本)下女道:“喜美是半玉。”(清官人名半玉)黄文汉道:“祝仪(堂差钱)要多少?”下女道:“一枚。”(即一元)黄文汉道:“一根香多少钱?”(艺妓出局时间以香计算,一根香约燃四十分钟。)下女道:“三角。”黄文汉道:“盒屋(女相帮)多少钱?”下女道:“也是三角。”黄文汉点头道:“与东京便宜的差不多,就在这里可以叫来么?”下女点头道:“可以。”黄文汉道:“你不必叫那有名的,只拣那眉目端正的,大小叫四个来。小的不嫌小,大的十八岁起,二十五岁止。”下女见黄文汉这种举动,又不是本地方的口音,不知是什么人物,忙下楼打电话去叫。黄文汉喝了两杯酒的工夫,已来了一个,进门即跪下磕了个头,喉咙里叫了半句多谢(日本艺妓对客人道谢,语极含糊)。走近两步,跪在一边。黄文汉见她面貌倒还清秀,只是身体太瘦弱。衣服又穿得单薄,越显出种可怜的样子。年龄不过二十二三岁,倒像自觉得很老,不好意思再施脂粉似的。黄文汉喝干了杯中的酒,在一个玻璃碗内洗了洗杯子,递到她面前道:“辛苦了,请干一杯。”艺妓接了。黄文汉拿酒瓶在她手内斟了一杯,艺妓笑谢着喝了,也洗了一洗杯子,回敬黄文汉。黄文汉接了问她的名字,她道叫瘦蝶。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好名字,相称得很。”说完,举起杯子正待喝酒,只见接连来了三个,均在门口叩了头,围了拢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