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样的说法?”朱钟道:“昨日午前十一点钟的时分,我正上了两点钟的课回来,这新闻记者就坐在这里等。见了我,递了个名片道:‘对不住,我尽我职务上的手续,要费老兄一点时间研究,故特来拜访。’我就问他有何要事,他问你老人家于我是什么关系,我答是父子。他就拿了这样的一张字出来给我看。我看完了,他便道:‘这是件很有趣味的事,由确实报告而来。本拟今日即由三面记事发表。因恐老兄这层关系不确,所以来问。于今已明白,对于此事的手续已了,就此告退。’说完他就要走。我虽知道他是敲竹杠的意思,只因关系太大,不敢决裂,当时将他留住说道:‘既承足下好意,多远的来问,事之有无,将来自有最后之裁判,此刻无须与足下辩驳。只是足下的职务,不过只要报告的确实,就没有责任。

  今既承情来问,必是有可商量的余地。’那芳井听我是这般说,就望我笑了一笑道:‘我们的职务,虽只要报告的确实,然也须派人四处调查。鄙人见这事关系贵国人的体面太大,派的调查员也就不少。若已经发表出来,任如何有力量的也不能挽回了。’我当时见他如此说,又已到了十二点钟,就邀他到西洋料理店内吃了顿料理。在料理店内再三要求他,才答应宽一天限,约了今日午后二时再来,故打了个电报要你老人家赶急来。我看那新闻记者异常狡猾,非有很多的钱,只怕还塞他不住。”

  朱正章听了,急得脸变了色,倒在席上,又悔又恨。待任他去发表,自己的名誉虽不要紧,只是要顾虑着儿子的官费,并且蕙儿也还想要替她寻个人家。待拿钱去挡塞,又听得这新闻记者很狡猾,他挟着这事,还不知有多大的希望,哪舍得将几十年来日积月累的心血,这般呕气的送人?一个人想来想去,午饭也不吃,想到伤心之处,几乎哭了出来。朱钟也气得不肯去安慰。

  看看到了两点钟,那芳井应时而至。朱钟将他接到自己读书的屋里坐了,仍转身问朱正章,预备给多少钱。朱正章半晌道:“你问我,我知道他要多少呢?”朱钟即端烟茶出来,芳井客套了几句,道了昨日的扰。朱钟道:“承足下两次惠临,心实不安。方才家父由东京回来了,这事我也不敢禀白。只是据我的意思,家父平日为人戆直,说话多不避忌,以致小人切齿者多。含沙射影,希图倾陷,最是小人长技。虽发表之后,不难追求主者,对质法庭,泾渭自有分别。只是我尚在学生时代,无清闲时日与他们做无味周旋,家父又年逾六十,我何忍令其受此苦恼?知足下长者,甚望销灭于无形。至于调查所费,谨当奉还。”芳井听了点头道:“老兄聪明,真不可及。尊翁对于那种人,言语上稍失检点,小人之无忌惮,何所不至?然他既能为负责任之报告,我虽明知虚伪,职务上亦不能不替他发表。并且这种记事,最受读者欢迎。为营业上起见,也应据报告登载,左右与敝馆有益无损。可笑我那些同事的,都以得了件奇货,见我昨日回去说老兄要求延期一日,他们登时鼓噪起来,说我从中得了什么。亏我多方解说,他们还是似信不信的,气得我将稿子往地下一掷道:‘这事我不管了,随你们闹去。’他们见得认了真,才没得话说。今日听老兄这般说,倒教我认真为难起来了。我那同事的,没一个好说话。”说着,伸伸舌头,望着朱钟打了个哈哈。朱钟见芳井渐渐露出下等样子,知道他不是能开大口的,便也点头笑道:“无形销灭的话,想足下是已肯赏脸应允了。只是调查费,须求足下指个数目,好等我量力奉纳。”芳井听了,耸耸肩,将坐位移近朱钟,伸出两个指头,偏着头向朱钟道:“此数恐不能少,不是我有意贪多,实在非二百金不够分派。”朱钟摇头道:“足下过于小题大做了。只半数尚恐无力担任,足下如此见教,何能承命?这事是我从中私了,不能禀白家父。我一个学生,又在贵国,仓卒何处得此巨款?还是望足下格外帮忙,大减下来方好说话。不然,就只好任凭足下,实在是能力薄弱,没有法子。”

  芳井沉思了一会道:“也罢。我也知道老兄的难处,说不得我自己吃点亏,一百五十元,就算是无以复减了,任老兄裁夺。不答应,也不能怪老兄,只怪我能力绵薄,帮忙不到。”说完,又打了一个哈哈。朱钟只得答应,进去和朱正章商议,不由得朱正章不忍痛割舍,即时拿了百五十块钱,交给朱钟捧出来。

  芳井即将那稿子交了朱钟,收了钱,喝了口茶,告辞就走。朱钟也懒得远送,转身回房,长吁短叹。朱正章知道有人帮成连生设计暗害,更恨成连生入骨。

  那蕙儿隐约听得些关涉自己的话,她是聪明人,见了这种情形,怎不明白?便想起自己的身世,平白被人家加了个不正经的声名,将来怎生结局?更回想那日的事,不觉伤心痛哭起来。哭到那极伤心的时候,便数道:“我的娘呵,你要不死,何得许人家带在外面出乖弄丑?你死要带子我去,也免得我在阳世受罪。娘呵,你倒好,眼一闭,什么都不管了。你也晓得你亲生的女儿在阳世没有个痛痒相关的人么?娘呵,你也忍将亲生的女儿给人家当本钱做生意么?怎么不带了你女儿去呢?”朱正章正一肚皮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