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重新生火炉?”圆子笑道:“今日天气不很冷,你出去了,我坐在被里做活,懒得添炭,火就熄了。”圆子说着去厨房里弄菜。黄文汉说不吃饭,圆子不依,说:“半夜里又要腹中饥饿。”勉强要黄文汉吃了一碗。吃完饭,二人围着火炉闲话。

  圆子忽然笑黄文汉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你说人是个什么东西?”黄文汉笑道:“人是个人,是个什么东西,你这话才问得奇怪!”圆子道:“一些儿不奇怪。我再问你,人的这一个字,是不是一件物事的代名词?”黄文汉点头道:“自然是一件物事的代名词。”圆子道:“‘禽兽’这两个字,是不是也是一件物事的代名词?”黄文汉笑道:“这何待问!”圆子道:“你这话答得太简单了。我所问的,若是没有问的价值,你才可以是这般答复。我这问的,很是一个疑问,你不能是这样简单答复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你且说下去,到不能简单答复的时候,自然不简单答复。”圆子点头道:“我再问你,若将‘禽兽’两个字移到人身上,说人是禽兽,将‘人’的这个字,移到禽兽身上,说禽兽是人,你说使得使不得?”黄文汉道:“这有何使不得!不过当初命名的时候既有一定,数千年相沿下来,偶一移动,人家必然惊怪。若当初命名的时候,本说‘人’是禽兽,则我们此刻都自以为禽兽,而以禽兽为人了。这也是很容易的答复,教我不能不简单。”圆子道:“然则当初命名的时候,也有用意没有?还是随意拿了这个字,加到这件事物上,就说这物事叫什么吗?”

  不知黄文汉如何回答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八十四章 圆子将禽兽比人 罗福画乌龟戏友

  话说黄文汉见圆子问得稀奇,笑说道:“你无原无故研究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?”圆子正色道:“怎的是不相干的事?你快些答,我还有话问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命名的时候,自然有用意在里面。不过细讲起来,讲来讲去,讲到训诂之学去了。我们此刻没有研究训诂之必要,我只将大意答复你罢。先有人与禽兽及万物,而后有字。譬如我和你此刻生了个小孩子,替他取名字一样,随便叫他什么,都可以的。只是取定了之后,不能一天一天的更换。若是今日叫这个,明日叫那个,人家将不知道这小孩子到底叫什么名字。人和禽兽也是一样,既经叫定了我们是‘人’,禽兽是‘禽兽’,几千年来是这样,我们此刻就不能颠倒着叫。”圆子点头道:“你的话我明白了。我再问你,当日命名的时候,既自己名自己为‘人’,名四脚的为‘兽’,两翅膀飞的为‘禽’,这‘人’与‘禽兽’字义上,必含有贵贱的意思在里面。何以现在的人比禽兽倒不见得有什么可贵重的所在?”黄文汉笑道:“你何以见得?”圆子道:“我想人与禽兽的分别,应该只在配偶上。禽兽有一定的配偶,便不知道生野心和别的禽兽去配。如猿猴、鸳鸯、鸿雁种种,多是一对一对配定了,便不更改。人却不然,比禽兽的智识到底高些,任你有如何相当的配偶,总是要随时更改的。”黄文汉知道圆子话里有因,不肯引着她多说,只点头略笑了一笑,说道:“我们明日一早得去横滨送老苏的行,今晚早一些儿睡罢!”圆子正偏着头思量什么,黄文汉说了两遍,才抬头望黄文汉叹了口气,也不说什么,铺好床让黄文汉先睡。黄文汉解衣钻入被中,思量圆子的话,又见圆子坐在电灯底下替自己缝衣服,心中着实有些不忍背了她,再和旁人生关系。又见圆子的脸色很显着愁怨的样子,想催她快些同睡,好安慰她一会。催了几遍,圆子只是不肯便睡。黄文汉禁不住自己坐起来,夺了圆子手中的衣服。正要替她解带子,圆子用手推黄文汉道:“天冷,你不披衣,仔细着了凉!你快进被卧里去,我就来。我想把这件衣赶起,明日好穿了去送行,就迟睡一刻值得什么?”黄文汉笑道:“你心里不高兴,低着头做活,恐怕忧郁出病来。我明日又不是没衣服穿,忙些什么?”圆子复推黄文汉入被中笑道:“虽是有衣服穿,新的到底比旧的好。我知道你有喜新厌故的脾气,所以想连夜赶给你穿。差不多就要成功了,请你再安心等一会子罢!”说着,复拿起黄文汉夺下来的衣服,低着头缝制。黄文汉见了没法,只是叹气。圆子一边缝衣,一边笑道:“我做衣服的手脚很快,昨日才买来的裁料,今日若不是动手迟了些儿,早成功了。才拿起来做,天就黑了,没有电灯,一些儿也看不见,所以到这时还不曾成功。”黄文汉何等聪明的人,听圆子句句话道着他的暗疾,哪有不明白的。暗自寻思道:听她的说话,我今日在护国寺的事,她是已经知道了。黄文汉想了一会,忽然悟道:是了!我昨夜上了她的当,将君子去护国寺玩耍的话对她说了,她就实行起侦探手腕来。怪道看见一个穿红裙的一晃就不见了,不是她是谁呢?但是我平生做的事,素不大喜瞒人的,她便知道也没要紧,我索性明白和她说穿了,看她怎样?想罢,即望着圆子笑道:“衣服不用做了,快来睡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圆子停了针,回过头来问道:“有什么话说,你说就是,又不是隔远了听不见,何必定要睡着说?”黄文汉笑道:“我这话,不是坐着说的话,不要啰唣了,快来睡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