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官员,足有几百。行过毕业式,天皇及海军大臣先走了,校长便出来演说。无非说了些希望我们这班学生远洋练习后归国,都做一番事业。并希望我们都抱定一个中日亲善的主义,以维持东亚和平,方不负我们苦心来求学、他们热心教育的意思。这都是他们日本人当校长对中国学生应有的话,堂堂皇皇的说了。校长说了之后,我们中国的海陆军学生监督当然出来致谢。这位监督吴先生,知道轮到他头上来了,便摇摇摆摆的走了上来。你说他穿了身什么衣服?”黄文汉道:“这样大典,自然是穿大礼服呢!”杨子长笑道:“他若是穿大礼服,我倒不问你了。他穿一件银灰散花摹本棉袍,一件天青团花摹本棉马褂,足登粉底朝靴,头戴瓜皮小帽。”黄文汉不等他说完,用手拍着腿子说道:“该死,该死!他如何是这样打扮?”杨长子笑道:“这样打扮没要紧,横竖日本人不大懂得中国的服制,就说这样是礼服也使得。还有该死的在后面,你听罢。他一上台,原定了的一个翻译,就是我这班的同学,知道他演说必要丢丑,临时装肚痛辞职。没法,另找别人。偏偏我这班里面能用日本话演说的,除了他,就只我还可以勉强敷衍。他既辞了职,一个个都望着我。我如何敢上去丢这个丑!这位监督先生见没有翻译,就想告退。我实在急得没有法子,只得硬着头皮上去。可怜我这一次翻译,敢说是人生未有之苦被我尝着了。我一出席走上去,这位监督先生便走到演坛中间,端端正正站了,伸起右手往头上将瓜皮小帽一把抓了下来,放在演坛上,鞠躬行了个礼。学生中就有要笑的,我连连使眼色,他们才没笑出来。行礼之后,便悠悠的叹了声气。他这声气叹了不打紧,日本的来宾、中国的学生、本校的教职员,上下差不多一千人,一个个都听了这叹声发怔。直急得我在上面恨不得立刻死了,不在这里受罪。登时翻悔不该平日好和人说日本话,今日来自讨这般苦吃。”

  黄文汉笑道:“他叹气之后,演说些什么?”杨长子笑道:“他叹气之后,咳了两声嗽,说道:‘好啊!你们今日要毕业了啊!只是你们虽然毕了业,于我却没有什么好处。何以哩?你们要去远洋练习,一个月还是得问我要几十块钱,我算是个替你们管钱的人,所以说没有什么好处。不过我今日因你们毕业,有句话要奉劝你们。银钱这东西呀,是个不容易到手的东西。你们看此刻的中国多穷!向外国借钱要呕多少气?有抵押品,他们还要挑精选肥。幸而好借款成立,已签了字,交起款来,又要七折八扣九五兑。吃种种的亏,受种种的盘剥,才能够到手。这钱是中国政府里借的呀!他们交款,自然也交到中国政府呀!我们在日本,不仍是没有钱用吗?这又要从银行里汇兑过来,又要吃许多汇水的亏,你们才有钱使。你们看银钱这东西可是个容易到手的东西?银钱既这般难到手,使用起来,就应该如何珍重才是。而银钱到你们手里,便如泥沙一般,一个月七八十块钱,还只听说不够。所以我要奉劝你们一句话,你们要挥霍,我也不管,只是劝你们在归国以后自己赚了钱,再去挥霍。此刻的钱,谨慎点使用罢!莫只管向我催逼。我的话就是这样。’说完,抓起瓜皮帽往头上一套,弯了弯腰下台去了。黄样,你看这种演说教我翻译,不是要我的命吗?”

  黄文汉笑道:“你照样翻了出来吗?”杨长子笑道:“这种演说,若照样翻了出来,连中国人祖宗三代的脸都丢尽了。他说一句,我改一句。我又毫没有预备,没一点钟工夫,我急得身上的汗,透湿了几层里衣。我一下来,就有个日本人,姓关原的,他曾在中国多年,很懂得中国话。走过来拍着我的肩笑道:‘今日很亏了足下!’我起初没留神,不知关原来了,见面又听他是这般说,更丑得我没地方站。”黄文汉问道:“这海陆军监督,不是前年为吸鸦片烟被日本警察拿着了的吗?”杨长子连连点头道:“就是他!此刻已经撤任回国去了。”

  黄文汉笑了一笑,问杨长子:“不回国,还是在日本留学吗?”杨长子道:“且过了今年再看。来正或去云南也未可知。”

  黄文汉道:“我昨日正接了云南的电报,说独立后局面很好,我正打算去,你要去我们一块儿同去可好?”杨长子道:“使得!到那时再看。中国的政局是一日百变,拿不准的。我今日到这里来,想邀苏君去江东梅园看梅花。若三位有兴致,同去不好吗!”黄文汉道:“此刻江东梅园的梅花还没到盛开的时候,只怕没有大味儿,并且今日时候也不早了。”杨长子道:“我原不是约今日,是预约来正初二三,做新年的消遣。”黄文汉道:“好极了,我们一定去。今日约好,到时在什么所在取齐?”苏仲武道:“还是在这里取齐罢!日期就一定初二日午前八时。下雪不要紧,若是大雨,就顺延下去。”杨长子和黄文汉都应了是。杨长子先告辞去了。苏仲武巴不得杨长子走了,好问黄文汉的话,所以并不挽留。黄文汉也同送到门口。

  苏仲武回房问道:“怎的你们两位今日一同来了?她已退了院么?”黄文汉道:“她不特退了院,此刻已走了几百里路了!”苏仲武惊道:“她已走了吗?哄我的罢!她的病哪好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