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望梅子的病势。一会儿回来说道:“梅子小姐昨晚安睡了半夜,今早喝了半盅牛乳,此刻正和她老太太说话。我家太太躺在她家老太太床上睡着了。我没惊醒她,只问了问看护妇是这般说,我就回来了。”黄文汉点点头,下女退出去。黄文汉心想:圆子这次很替我出了力,她平日虽是讲多夫主义,只是未尝不是因她的原夫靠不住,为境遇所逼。她是个聪明人,恐怕落人褒贬,所以先提出个多夫主义来。使人家听了,以为她的主义如是,就有些出轨范的举动,人家也不会十二分疵议她。自从和我相处以来,并没听她再说过不嫁人的话,可见她以前的什么惟美主义,都是一时客气之谈。我丢她固然不妥,就是这样糊糊涂涂下去,她心里必也是不安,我也似乎对她不住。娶她归国去罢,一时能力又做不到。这事还得和老苏商量,他有帮助我的能力。他昨日问我的话,或者已有这意思。此刻的雪下小了些,我何不去看看他,顺便再探他的口气。想罢,起身更换了衣服,穿了长筒靴,披了斗篷,踏雪到苏仲武家来。

  苏仲武因昨夜自杀不遂,满腔悲愤之气,在被卧里翻来覆去,一夜不曾睡好,此刻还睡着没起来。黄文汉进房见黑洞洞的,窗户的板门还紧紧的关着。喊了两声“老苏”,苏仲武从被卧里答应。黄文汉开了窗户,见桌上酒瓶茶碗,纸墨笔砚,横七竖八的堆着,衣服也东丢一件,西撂一件。房中乱糟糟,一点秩序也没有,苏仲武在被卧里拳作一团,不禁叹道:“你是个极爱精致的人,事一不遂心,便也随便到这样!”苏仲武一边坐起来揉眼睛,一边答道:“我哪里还有精神收拾东西?这种日月我简直不能往下再过!”说着披衣起来。黄文汉卸下斗篷,替苏仲武卷了被卧。苏仲武问道:“你今日去看过她没有?”黄文汉说:“看过了。”就将下女的话说给苏仲武听。

  苏仲武也叹道:“横竖不是我的人了,我问她做什么?”黄文汉笑道:“你既知道是这般想,为什么又说这日月难过?你从前不是一个人过惯了的吗?”苏仲武道:“你问我,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理。此刻又觉着明白,一时糊涂起来,恨不得立刻就化成灰。”黄文汉道:“我早说过了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你和梅子应该没有夫妻的缘分,才得是这样七差八错的。我写信骗春子来,原要和她直截了当开谈判的。谁知她到的第二日,梅子就害起病来。害病不已,继之以吐血,吐血不已,继之以小产。你说我还有开口的余地吗?事情已到了这个样子,纵有回天之力,也是枉然。于今是只求梅子不死,我们可轻一层干系,不然只怕还有唇舌在后面。怕虽不怕她,但是良心上总有些过不去。”苏仲武道:“我此刻的心理,倒很愿意她死。死了倒可以全她的节。那生田竹太郎从前和她本议过婚的。她父亲本待许可,因她母亲和她父亲别气,有意为难,说要等她到二十岁才嫁,因此将这门亲事搁起来。听她自己的口气,生田竹太郎还生得很美,她自己没有不愿意嫁他的心思。她的病若好了,回爱知县去,一定不到几个月就要过门。过门之后,不待说,她脑子里连我的影子都没有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她平日和你说过生田竹太郎的事吗?”苏仲武道:“这话很久了。还是在日光小西屋旅馆的时候,和我说她母亲的性格,无意中说出来的。说了之后,登时一副脸通红。我当时并不介意,昨晚将我和她前前后后的事想起来,才恍然大悟。凡事都有前定,是一点儿不错的。”黄文汉道:“你且去洗了脸,吃点东西,我们再来说话。”苏仲武拿着沐具洗脸去了。房主人送了火种进来,生了火炉,黄文汉起身让他扫了房子。苏仲武已洗了脸进来,一面吃早点,一面和黄文汉闲谈。黄文汉说起娶圆子的话,苏仲武非常赞成,并承诺借一千块钱给黄文汉,为将来归国用度。黄文汉自是感谢不尽。

  过了几日,黄文汉和苏仲武都不曾去顺天堂,梅子的病竟好了十之五六。不过因元气亏损狠了,一时难于脱体。圆子日夜在旁照拂,真是衣不解带,差不多两个月下来,也弄得容颜憔悴,大不如前了。春子虽很不满意圆子,不该引坏了她女儿,但是见圆子这样贴心伺候,心中也实在感激,细细盘问梅子和苏仲武的情形。圆子知道梅子已与生田竹太郎有了成议,夸张苏仲武和梅子的情好也无用,便不肯直说。又过了两日,这日是十二月二十五了。梅子的父亲加藤勇因要过年了,春子母女还不曾回家,想是梅子病势沉重,自己放心不下,赶到东京来看。圆子看加藤勇年龄虽在四十开外,容颜却只能看到三十来岁,和春子实是一对相当的夫妇。春子和圆子介绍了,加藤勇问了问梅子的病,见已能起坐了,也就放了心。回头向圆子问:“中村先生如何不见?”圆子此时心中惟恐春子写信回家的时候,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加藤勇。见加藤勇来了,心中未免有些着慌。听他问中村先生,正不好怎生回答,春子已抢着答道:“中村先生每日在这里看病,今日已经来过了。他们两夫妇为这小丫头的病,都差不多也拖病了。”加藤勇听了,连忙笑着对圆子鞠躬道谢。圆子回礼不迭,心想:春子为人的脾气真怪,怎的到这时候还帮着我和他说话?这真教我想不到。只见加藤勇说道:‘今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