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长入鬓,两眼有神,比在日本料理店遇的时候还觉有英气,不由得生一种敬爱之心。再看像片两旁,载着几行小字,是大銮的姓名籍贯,行刺时的衣服装束,以及身段尺寸年龄大小,曾在哪个学校毕业,都写得详细。黄文汉心想:大銮做这样事,必没多人知道。怎的事情才出几日,日本警察居然拿得定,敢是这样宣布出来?

  并且知道大銮的身世这般详细,其中必有奸细在警察署告密。

  且等我骗骗这东西,看他受骗不受骗。便将像片退还暗探,笑说道:“足下看这像片像不像我?”暗探笑道:“当初隔远了,认不真,只道是的。仔细一看,也没有像意。”说时用手指点着像片道:“我们为这奴才,苦真吃得不少,已有几个通晚不曾合眼了。也不知这东西于今躲在哪里。”黄文汉皱着眉叹道:“也是可恶!这种事在自己国内做不要紧,跑到人家国里扰乱人家的治安秩序,本不应该。不过我所虑的,你们弄错了人。我曾听说这姓吴的几个月前就回国去了,他如何得来这里刺姓蒋的?一定凶手又是一人。你们的眼光都聚在这姓吴的身上,真凶手倒得逍遥法外了。这是不能不虑的。”暗探摇头道:“不会错,刺客一定是他。”黄文汉道:“那你们警探的手腕,要算灵敏极了。出事不到几日,就查将这般确实,并已有十分证据似的,通电缉拿起来。倘若这人确是早回国去了,真凶手果然又是一人,这事怎么办?”暗探道:“要我自己去查,哪里会查得出来?中国留学生又多,更加上许多亡命客,十有八九都是二十多岁。面孔虽各人不同,但是在我们日本人看起来,仿佛看去都像差不多似的,口音更是不会听。当时又没有拿着什么,谁也没看清刺客的脸,教我们当侦探的从哪里下手?并且还有一层困难,亡命客十九不懂日本话,就以为他形迹可疑,拿到警察署去。我们说话他不懂,他们说话我不懂。两方面用笔来问答,这可以问得出刺客的口供来吗?完全是要靠人家报告的。报告的说这人确是刺客,有几桩证据。又拿这像片给和姓蒋的同住的那人看了,说不错,是这样一副面孔。我们还调查了一日,才认为确实,宣布出来。”

  黄文汉正待再问,下男送酒菜来了。三人旋吃旋说话,黄文汉故意踌躇道:“这报告的人,靠得住吗?安见得不是私仇陷害哩?”侦探道:“报告的人最靠得住。报告人的朋友和刺客是好朋友。刺客的好朋友因高兴,和报告人谈到这事,将刺客姓名说出来了。不料报告人和蒋四立要好得很。蒋四立靠他帮忙的。蒋四立进了病院,报告人时常去看他。蒋四立恨刺客入骨,求报告人替他报仇雪恨。报告人得了刺客朋友的消息,即说给蒋四立听。蒋四立逼着报告人来报告警察。警察到刺客朋友家里一搜,就搜出这像片来了。刺客的朋友也被拘留在警察署。他还想抵赖,不肯承认他说了这话。那报告人也奇怪,又向警察署说情,说刺客是一个人做的事,与旁人无干,这朋友是事后才知道的。既有交情,自不能承认出首,也是人情。只要缉拿真凶,这朋友不相干,可以放了。警察署又将刺客的朋友放了出来,于今是一意缉拿这姓吴的。”黄文汉问道:“然则将姓许的拘留做什么哩?”侦探道:“也是报告的说,姓许的有主谋的嫌疑。因为刺客是姓许的朋友,又是部下。”黄文汉道:“报告的人姓什么?是个什么样的人哩?”侦探道:“姓什么我却弄不清楚。只知道他是住在神田猿乐町,年纪三十来岁,长条身子,尖瘦脸儿,身上带了孝,日本话说得不大好,只是很像欢喜说话的样子。”黄文汉听了,想了一会,想不起来,也就罢了。笑向侦探道:“你姓什么?”侦探道:“我姓村田,先生贵姓?”黄文汉道:“我姓黄。”村田道:“先生既是姓黄,又说和姓吴差不多,这话怎么讲?”黄文汉拿铅笔在菜单上写了个黄字道:“这字日本话的发音,不和姓吴差不多吗?”村田大笑道:“原来先生有意捉弄我。何苦是这样害得我瞎跑?”黄文汉笑道:“你自己要跟着我跑,我又没请你来,怪得我吗?我不看你跑得可怜,请你进来吃点东西,只怕你此刻还站在外面吹风。”村田长叹一声道:“服了,这种职务没有法子!这几日我们同业的哪一个休息过?这案子倘若不能破获,我们面子上都不好看,先生若能帮帮我们的忙,我们真要感激死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这忙教我如何帮法?我也瞒你说,我此刻倒很想帮那刺客的忙,只可惜找他不着。”

  村田听了,知道说不进,便不做声。三人吃完了酒菜,黄文汉会了帐,一同出来。村田道了谢,仍回大螺守候去了。苏、黄二人仍回顺天堂看视梅子。

  再说大銮在浅草住了几日,虽没遇什么意外的危险,只是见东京的风声紧得很,又怕遇见熟人,心想:不如去找老朱,他在横滨一个中国学校里教书,躲在他那里,必没人注意。等我写封信去通知他一声,我明日就动身到横滨去罢。当下写了封信发了。次日清检了行李,叫了乘人力车拉到运送店。自己去办了交涉,运到横滨。在热闹所在混了一会,直到夜间六点钟才去中央停车场,卖了张二等火车票,坐在里面,手中拿一本日本杂志翻阅。就有几个形似侦探的人,在大銮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