吗,又跑来做什么?没得伤心了。”藤子笑道:“我怕你不记得带水果,特买的水果来,好在船上吃。你这铺位光线还好,不过当着天窗,睡觉的时候,仔细着了凉。刚才你睡了,就没盖东西。出门的人,怎好如此大意。”王甫察此时心中实在是感激藤子到了万分,转觉惭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晓得望着藤子笑笑,点点头,如呆子一般。同船的人也都望着藤子出神。猛然当当的点声,锣声响亮,王甫察道:“要开船了,你下去罢!”藤子答应着,对王甫察深深行了一礼。王甫察送她上了小火轮,只听得汽笛一声,小火轮向岸上开去。藤子拿着粉红丝巾,对王甫察扬了几下,即背过身去拭泪。拭了几下,又回过头来。渐渐的小火轮转了身,看不见了,王甫察还站在船边上望着。小火轮抵岸,山城丸也开了。

  王甫察这一去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长崎来和藤子行结婚式。以不肖生所闻,至今两年了,只知道王甫察在广东做那一县的县知事,并不曾听说他再到过长崎。想这薄命的柳藤子,必然还在长崎死守。何以知道她不会另嫁别人哩?这却有个道理在内。原来柳藤子从小时跟着她父亲,受了些中国教育,颇知道些三贞九烈的道理。见过她的人没一个不是这般说。将来或者就死在王甫察手上,也不可知。去年从长崎来的朋友还有见着她的,说她容颜憔悴得很,不及从前百分之一的精神了。

  有知道这事的朋友,去问雪子,雪子说起就哭,说:“倘若王甫察再一年两年不来,只怕我这妹妹性命有些难保。她时常咳嗽吐痰,痰里面总带着血,她又不肯去医院里诊视。从前还天天在外面寻开心,和人耍笑。自从王甫察去后,就是我这里,也不常来了。除非是王甫察来了信,她才有点笑容。不然,终日是闷闷的坐在房里。这样的日子,便是个铁汉,也要磨死。何况是那样娇生惯养的女子,能够拖得到三年五载吗?我用话去劝她,口说干了,也是无用。有时劝急了,她便大哭起来。我姨娘、姨夫都急得没有法子。”知道这事的朋友便问雪子道:“既是这样,为什么不打电报去叫王甫察来呢?”雪子却道:“王甫察若有一定的地方,还到今日?早就打电报去了。他来的信,今日在上海,过几日又到了广东,再过几日,又是江西,总是没一定的所在。信中的话,并写得缠绵不过,绝不像个无情的人。”知道这事的友朋也没有法子帮助藤子,惟有长叹几声,跑来说给不肖生听。不肖生听了,一副无情之泪,也不知从哪里来的,扑簌簌掉个不了,恨不得立刻变作黄衫客,将这薄幸的王甫察捉到长崎去。但是也只得一腔虚忿,王甫察还是在广东做他的县知事,柳藤子还是在长崎受她的孤苦。只害得我不肖生在这里歔欷太息,一滴眼泪和一点墨,来写这种千古伤心的事,给千古伤心的人看。

  但是写到这里,不肖生这枝笔,悬在半空中,不知要往谁人头上落下去才好。盘旋了一会,却得了个很好下笔的所在。

  时候不迟不早,正是王甫察动身的那几日,日本的学校,都差不多要放年假了。今年的年假,与这《留东外史》里面的人物最有关系的,诸君知道是谁?诸君试覆卷想一想。不是苏仲武的梅子,和年假很有关系吗?她母亲来信,原说年假的时候到东京来接梅子。于今是差不多要放年假了。难道黄文汉替苏仲武负下了这千斤责任,到了这时候,毫无准备吗?诸君不必性急,自然按着层次写来,不致有丝毫脱漏,使诸君看了不满意。

  这日正是十月初九日,黄文汉和圆子早起接了一张通告,一看是湖南同乡会发起开双十节纪念会了。黄文汉心中好笑:留学界中只有湖南人欢喜闹这些玩意,不知道有什么益处。共和早已没有了,还躲在这里开什么共和纪念会,没得给日本人笑话。听说今晚在中国青年会开预备会,有章名士到会演说,我倒要去听听。看他这位学者到了这时候,还发些甚议论。想罢,用了早点,问圆子高兴同去看梅子不?圆子道:“二三日不见他了,同去看看也好。”二人遂换了衣服,同走向苏仲武家来。刚走到水道桥,只见郑绍畋穿着一身铭仙的夹和服,套了件铭仙的外褂,系着一条柳条的裙子,摇摇摆摆的迎面走来。

  黄文汉许久不见他了,看他的脸色,比从前更黯淡了许多。郑绍畋低头走着,想什么似的。黄文汉故意走上去,和他撞个满怀。郑绍畋不提防,吓了一跳。正待开口来骂,抬头见是黄文汉,忙住了口,笑着行礼。一眼看见黄文汉后面的圆子,忙问黄文汉是谁?黄文汉略说了几句,郑绍畋也行了个礼。黄文汉道:“好一向不曾见你,听说你和周撰散了伙,还闹了些不堪的风潮,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?外面说得很不中听,我说你在这里,也不可太胡闹了。”郑绍畋听了,长叹了一声。

  不知说出什么话来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六十一章 作儿女语一对可怜虫 论国民性许多无耻物

  话说郑绍畋对黄文汉长叹了一声道:“我别后的事,说来很长。总之周卜先对我不住就是了。当初我和他两个人同住贷家的时候,原说了家用各担任一半,牌赌上抽的头钱,看是谁邀成的局,谁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