栏杆的门口停了车。黄文汉立起身来道:“到了。”说着,让春子母女下车。苏仲武跳下来,看那铁栏杆侧边石柱上,嵌着一块六寸长的铜牌子,上面分明刻着“中村助藏”四个字,心中吃了一惊道:“难道他真请出个中村助藏来了吗?这房子势派不小,住的人是谁?为何肯借给人设骗局?真教人索解不得。”苏仲武一个人心中纳闷,只见黄文汉叫马夫驮了行李,向春子母女道:“这就是舍下,请进罢!”春子二人进了门,黄文汉向里面喊道:“客来了,还不出来迎接怎的。”一声才出,只听得里面有如小鸟一般的声音答道:“来了。”随着格门开去,一个二十多岁的日本女子迎了出来。黄文汉笑向春子道:“这便是敝内圆子,笨拙得很。我平日不敢使她见客,怕她见笑大方。”春子见圆子装扮得玉天仙一样,举止也很有大家风范,哪敢怠慢,连忙见礼,梅子也见了礼,一同进屋。有个十七八岁的下女,也收拾得十分整齐清洁,拦着门叩头,高声叫:“请进!”黄文汉对下女道:“快将夫人小姐的行李接进来,好生收在客房里,不要乱翻动了,将来夫人不好清理。”下女诺诺连声的应着“是”,自去料理。圆子引春子母女到客厅,宾主复对行了礼。圆子双手捧了个淡青缩缅绣花蒲团,送给春子坐。春子谢了又谢,才跪下半边。复捧了一个送给梅子,梅子便不客气,老老实实的坐了,不住的用眼瞅苏仲武,好像有什么话要和苏仲武说似的。苏仲武不敢招揽,对她使眼色,教她不要说话。梅子赌气掉过脸,望着壁上挂的风景照片。黄文汉暗地好笑。圆子折身出去,端了盘茶进来。黄文汉看壁上的钟已五点四十分了,叫圆子到面前说道:“去教他们招呼厨房,晚餐不用弄,打个电话到精养轩,叫他赶快送几份西餐来便了。”黄文汉知道春子母女必不会点菜,不肯使她们着急,随便说了几样极普通的菜。圆子一一点头答应着去了。黄文汉便和春子谈起话来,所说无非是博览会开场如何热闹,兼着苏仲武为人如何高尚,学问如何精进。苏仲武自己也夹在里面吹述了些历史。春子听了,自然是满心的恭敬,恨不得立刻表示出亲热苏仲武的态度来。不一会,西菜来了。下女搬出张黑漆条几来,放在客厅中间,将西菜一份一份的摆上,放好了汤匙刀叉。黄文汉起身笑道:“仓卒不成个款待,请随便用些儿罢!”春子母女也立起身来。圆子进来,将黄文汉的蒲团安在主席,春子的安在右手第一位,梅子的左手第一位,苏仲武的安在黄文汉对面,自己便在梅子下手立着。黄文汉请大家入席,圆子斟上酒,大家饮宴起来。上了几套菜,黄文汉问春子道:“梅子小姐曾进过什么学校?想必已从中学校毕业了?”春子叹了口气道:“从中学校毕了业倒好了,在爱知县小学校还没毕业。只是这也只怪得我,她父亲没一日不说,女孩儿不能不使她进学堂。如今的时代,女子没有知识,莫想得个好人家。我那时也是一时之气,说我的女儿偏不想对好人家。好人家的男子,哪有个一心一意守着自己女人的?倒不如嫁一个做小生意的人,还落得个心无二用。她父亲赌气不说了,我也就因循下来。”黄文汉故意惊诧道:“夫人不用见怪,我的意思,夫人这般用心,实在差误了。现在二十世纪的女子,莫说无知识不能对好人家,便对了好人家,自己不知道要强还好,若是个要强的性格儿,应酬言动一点儿不能出众,自己也要急坏了。并且如今的男子,只要是个中等之家,哪有不从大学毕业的?大凡人的心理都差不多,世界上没有有知识的女子罢了,既尽多有知识的女子,哪个还肯落人的褒贬,去娶那毫无知识的哩。女子容貌恶劣的,便嫁个下等人没什么可惜,像梅子小姐又生得这般齐整,若将来嫁一个不相当的人,岂不冤屈死了吗?夫人因一时之气,误了小姐终身大事,真不能不说夫人错了念头。只是这话不应该我说,因为夫人没把我当外人,料想夫人不会多心见怪,才敢妄参末议。”春子道:“承先生的好意,肯这般亲切的说,我心里正不知道如何的感激,怎说多心见怪的话?她今年已是十六岁了,小学还不曾毕业,东京恐怕没有合她的年龄程度的学校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哪怕没有!只要夫人知道小姐的光阴虚度了可惜,肯送她进学堂时,随小姐的意,要进什么学校,我都能设法。不是我在夫人前夸口,东京的男女学校的校长,我不认识的也就有限了。程度虽有点不合,没甚要紧,别的科学都容易,只英文要紧点儿,赶快发奋读一个月,大约也差不多了。”春子道:“好可是好,只是东京太没有可靠的亲眷,我又不能长住在东京,女孩儿家,着她一个人在此地,有些放心不下似的。”黄文汉不做声。说着话,菜已上完,大家散坐。圆子帮着下女将条几并杯盘收了出去,各人吸烟用茶。黄文汉不再谈梅子入学之事,只闲谈了些不关紧要的话,便对圆子道:“你小心陪着夫人、小姐,我且同苏先生出外访个朋友。若夫人疲了要睡,你便铺好床,请夫人安息便了。”

  圆子笑道:“你出外,早些儿回来。夫人、小姐我自伺候,你放心便了。”黄文汉点点头,和苏仲武起身。春子向苏仲武道:“苏先生今晚不来了吗?”苏仲武不及答应,黄文汉代答道:“苏先生府上隔此地太远,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