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
  瞻仰了一会,上野走前,到三代庙。这庙在日光二荒山神社之南,又名大献院。上野对苏仲武说道:“这庙是德川时代建筑的。庆安年间,德川家康公死了,遗命要葬这里,要因建了这庙。你看这仁王门,不都是朱漆吗?”苏仲武点头,看那左右设的偶像,庄严非常。上野问松本道:“你道这偶像是谁?”松本笑道:“我知道你又要任意捏造了。”上野笑道:“胡说。这也可以捏造的吗?你自己没学问罢了,怎的尽说人家捏造?这左边的是罗廷金刚,右边的是密迹金刚,后面的是二王像。你去问地方的耆硕,没有不知道的。”松本笑道:“你是个理学博士,怎的倒成了个博物学者?”上野笑了一笑,引着苏仲武走过二天门,迎面一道石级,足高十来丈。三人一步步登上去。苏仲武留心数着,有七十二级。行时苏仲武心想:上野是个理学博士,怪道举动这般文雅;松本想是个有些身分的人物,听他和上野辩论的话,很像是个有知识的。今日游山,得了这样的两位伴侣,倒不辜负。三人在大猷院游观了一会,都有些疲意,各拿出手帕,铺在地上,坐着休息。上野道:“日光山中名胜?除这两庙外,有中禅寺湖、雾降瀑、里见瀑、华严瀑、慈观瀑、德川家康的墓塔。瀑布中惟有华严瀑最壮观,由中禅寺湖水鞺鞳直下,高七十五丈,关东第一条大瀑布。瀑布之下,断崖千尺,亘古以来,人迹不到。去看瀑布的,都得攀萝拊葛,一步步爬上去,我们穿木屐的去不得。雾降瀑有两层,上层名一之瀑,下层名二之瀑,高三十多丈,宽只有三丈。只慈观瀑最宽,有九丈,里见瀑也只有八丈。这些胜处,我都去过十来次。中禅寺湖边有旅馆,我前年在茑屋(旅馆名)住了个多月。苏君你住在什么旅馆?”苏仲武道:“小西屋。”上野道:“我住在会津屋,隔小西屋不远,你若图在中禅寺湖荡舟,还是住在湖旁边的好。中禅寺湖与箱根的芦芦湖不相上下,我日本谓之东西二胜。你既到了这里,可慢慢的领略一日两日工夫,也游观不尽。此刻已将午了,我要归家午餐了。”说着起身。松本也立起来,和苏仲武点点头。走下石级去了。

  苏仲武本是一人来游,原有很高的兴致;自遇了二人,游兴愈烈。二人虽去,应该还存着原来的兴致。作怪得很,二人一走,苏仲武游兴一点没有了。立着四处望了一会,不知往哪去的好。此时一轮红日当空,地上热气烘烘的不耐久立,思量不如归去的好。现在那女子不知道怎么样,回去或可遇点机会。

  归心既决,便由旧路走来。心中计算女子的事,也无暇流览景物。回到小西屋叫下女来问,楼上有空房没有,下女应道:“有一间八叠的,不过当西晒。”苏仲武道:“不妨事。你将我的行李搬过去。”问明了房号,自己先上楼来,周围看了一看,见八叠房对面房间门外放着一双拖鞋,是早间洗脸时低着头见那女子所穿的,知道住在这房间里。见外面没人,便从门缝里张了一张。见那女子斜躺在席上,手中拿着一张新闻在那里看。

  苏仲武不敢久窥,轻轻退到自己房里。下女搬好了行李,即开上午餐来。苏仲武想问对面住的女子姓什么,恐怕下女见笑,停了嘴不问。然而心中总是放不下去,忽然得了一计,问下女道:“这馆子里住了多少客?”下女道:“共有二十多位。”

  苏仲武道:“有名册拿来给我看看,可有熟人住在这里。”下女答应着去了。苏仲武才吃了几口饭,已将名册送来。苏仲武记得对面是二十五号,即放了筷子,接过来翻看。二十五号的格子内写着加藤春子,下面还写着“梅子”两个略小的字。春子旁边注四十三岁,梅子旁边注十六岁。苏仲武记在心里,故意随便翻了一翻,交给下女道:“没有熟人,你拿去罢。”下女捧着去了。

  苏仲武吃了午饭,躺在席上冥想。她母女住在一房,有话如何好说?须设法将她吊到僻处地方才能说话。这事情急切不能成功,得从容和她调眼色,有了几分光,再写字给她,看她如何。可惜在东京时不曾带几个匹头来,暗地送她。我手上的戒指,是我母亲给我的,送她有些不便。但是只要有心对我,肯受我的,便送了她,也没要紧。想时太阳已渐渐的由窗子里钻了进来,房中热腾腾的。躺着出了些汗,坐起来揩干,走出房外,顿觉得凉爽。就靠着栏杆立着,看太阳正照着对面的门,映得那房间里都是红的。心想:这样的日光,隔着窗纸,照在她脸上,就是朝霞,料也没有那般鲜艳。可惜我无福,不能消受。更想到她昨日倚柱凝神的情景,尤欲销魂。低头看池中的鱼,又都浮上水面,和昨日一般在水藻里穿插。正在凝想的时候,猛听得对面门响。急抬头,见梅子从斜阳光现出来,云鬓不整的更妩媚有致。只恨阳光射注她的眼帘,致她不能抬头望自己,低着头走向楼下去了。苏仲武料她是往厕屋里去,心想:去厕屋必从洗脸的地方经过,我何不借着洗脸,到那里去等她出来?连忙进房拿了条手巾,跑到洗脸的所在,面向女厕屋的门站着。不一会,开门出来了,见苏仲武望着她,羞红了脸,低着头走了几步。偶抬头看苏仲武,恰好苏仲武的眼光并没旁射,钉子一般射在她面上。梅子急忙将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