士来访黄文汉,黄文汉接到房里,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,都不肯久拘形迹。胡女士年纪虽小,男女交际上却十分老成。她平日往来的朋友,都是身体雄伟的,黄文汉练过拳脚的人,更是不同。这晚直到十二点多钟,胡女士还不舍回去。黄文汉也还有些不尽兴似的,留她住夜。胡女士当女英雄的人,本来不受人拘束,可到处自由的,就住下来。两贤相得益彰,从此便如胶似漆,胡女士每夜宿在黄文汉家里。一夜,胡女士问黄文汉道:“有个福建人姓李的,你认识他么?”黄文汉道:“不是那日在教育会演说被叱的吗?”胡女士点头道:“就是他,为人怎么样?”黄文汉笑道:“他有名的嫖客,叫李锦鸡,最是无聊。你不用看他旁的,只看他那天上台演说,若是稍有学问的人,怎的那般胡扯。稍有人望的,也不得满座都叱他。”胡女士笑道:“原来是这般的一个人。他今日写了封信给我,你看么?”黄文汉笑道:“什么信?我看。”胡女士从手提包里拿出来给黄文汉笑道:“我看他这封信还没写通。”黄文汉见一叠信纸,足有半寸厚。看了几页,总是些仰慕恭维的话,懒得看下去,一把撕了。笑道:“这狗屁不通的东西,全不知道要脸。怎么这样的笔墨;居然敢连篇累幅的写信给你?写给无知识的女子,倒还可恕。”胡女士点头笑道:“可惜撕烂了,不然倒有个办法,绝他的妄想。”黄文汉忙问:“怎样?”胡女士道:“将原信寄给他,一个字也不复,他接了,必将念头打断。”

  黄文汉喜道:“这法大妙。撕烂了不要紧,理好加封寄去就是。”说着,就桌上将信纸一片一片的理伸,加了个封套,当晚即由邮寄还。

  李锦鸡接了,气得目瞪口呆。并不知道是黄文汉作梗,以为是胡女士变了心,自悔不该将春子退了,弄得两头失靠。闷在肚里气了几日,手中还有几十块钱,仍想包一个日本女子泄泄胸中的忿气。四处物色了一晌,没有称意的。嫖了几晚艺妓,钱又嫖完了。色的念头,也只得打断。一日在上野馆门口,见了一个女学生走过。年纪在二十内外,容貌颇不恶劣,衣服更是整齐。李锦鸡有些技痒,也不问她是谁家之女,谁人之妻,便跟上去吊起膀子来。那女学生一直往前走,睬也不睬。李锦鸡吊膀子的经验最足,失败的回数绝少。虽是日本女子容易上手,他的忍耐性,也算是独一无二的。他想吊这女子,任如何的被叱,他总是和颜悦色的,一点儿性气没有。并且胆力绝大,脸皮绝厚,手腕绝快。有这三种,所以绝少失败。就是胡女士,若不是这些人有意与他为难、黄文汉从中作梗,怕不已到了手吗?

  闲话少叙。单说他跟着那女学生走了一会,见女学生不作理会,便走拢去低声问道:“贵学校在哪里?”那女学生回过头来,正待质问他,一面不识的人,无故问了做什么。好个李锦鸡,聪明盖世,见女学生回过脸来,带着几分怒气,即连忙笑道:“果然是你。我说我的眼睛不会这样不停当,上课去吗?”那女学生怔了一怔,望着李锦鸡不好开口。李锦鸡接着说道:“想不起我来吗?我姓李,前月不是在美术展览会会过的吗?”女学生寻思道:“先生错了,我并不曾到美术展览会去。”

  李锦鸡跺脚笑道:“哪里会错。你的模样我也不记得吗?虽只见过一次,已深深的印入我的脑筋,一生也不会将你的影子忘掉。你何必装不认识来拒绝我哩!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妄攀相识。”

  日本女子的性格,最喜人恭维她生得好,一见面即永远不会忘记。李锦鸡投其所好说去,女学生果然不好意思再说不认识,也堆下笑来道:“对李先生不住,我要去上课了。”说着对李锦鸡行了个礼就走。李锦鸡慌忙答礼,缓缓的跟在背后走。

  跟到猿乐町,见她进了高等女子英佛和学校,喜道:“这学校里女子,没有中等以下人家的。用心吊上了,比春子要强十倍。说不得须破几日工夫。”

  不知李锦鸡怎生吊法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三十七章 旅馆主无端被骗 女学生有意掉包

  话说李锦鸡在英佛和女学校门口徘徊了一会,心想:不知她什么时候下课,如何能在外面立等?不如回上野馆。她上课既由上野馆,下课必也得走那里经过,我立在上野馆门口等她便了。李锦鸡回到上野馆,只见他的好友王立人已押着行李向上野馆来。两人见面打了招呼,李锦鸡即帮他搬运行李。

  这王立人自去年和刘越石抢春宫之后,数月来嫖赌逍遥无所不至。前次黄文汉给郑绍畋看的那张新闻,便是他发表的成绩。他学名叫作王家祥,年龄二十三岁,生得身材短小,眉目却还端正。只是眉目虽生得端正,嫖品却极是下等,专喜和下女烂污淫卖鬼混。神田一带的淫卖妇,他见面没有不搭上相好的。神田几家人口雇入所,没一家不是极老的资格。表神保町一番地的都屋,他更是往来得亲密。都屋有个女儿,年才十七,生得淫冶非常,名字本叫秋子。只是人家却不叫她秋子,因她大而无外,无所不容,赠她一个绰号叫“汤泼梨”。汤泼梨是日本大碗的名词,汉字就是个井字。人家又说赠她这绰号有两个意思: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