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了面,便不理姓郑的。姓郑的打招呼,她只作没听见。姓郑的气不过,见她在一个中国学生房里不出来,知道她会在这里住夜。到十点钟的时候,见那房里的灯已经熄了,姓郑的便悄悄的去报警察。事有凑巧,姓郑的偏将那房子的番号记错了一个字。老张你说那隔壁房里住的是个什么人?事真好笑,隔壁住是一个日本人,新从京都帝国大学毕了业,和他新结婚的夫人,到东京来旅行。这晚恰好那学士有事出外,十点多钟还没有回来,只剩了新娘子一个人坐在房里,偏偏又遇了一个鲁莽警察,听了姓郑的一篇之话,便风发火急的来拿淫卖妇。日本人素怕警察,馆主人见得来势凶猛,哪敢动问?不知自己馆里出了什么事,缩着头不敢出来。这警察对于三崎馆的住客,久存了个厌恶的心思。什么原故呢?因为每夜在三崎馆一带巡走,有一夜三四点钟的时候,三崎馆的三层楼上一位中国先生睡梦中起来撒尿,一时小便急得很,来不及下楼,便跑到一间空房里,将对街上的窗门开了,扯开裤子便撤。刚巧这警察从底下走过,听得楼上窗门响,停了步抬起头来看。那一泡尿,不偏不倚的淋了一脸。警察‘哎哟’一声,离开了尿的注射线,用袖子揩了揩脸,怒气填膺的捶开门,直跑到三层楼上。那位中国先生撒完尿,听得底下有‘哎哟’的声音,接着又听得警察的佩刀响,知道不妙,已匆匆忙忙的关了窗门,逃回自己房里,拥着被,装鼾睡了。警察见是一间空房子,捞不着人,怒气无处发泄,一片声叫馆主去查。你说哪个肯出来承认?白闹了一会,恨恨的去了。他从此见了三崎馆的人,仿佛个个都是他的仇敌,巴不得三崎馆出事,好消他的积忿。听得姓郑的说有淫卖妇在馆里歇宿,心中如获至宝。问明了姓郑的那淫卖妇歇的番号,也不要人引路,连窜带跳的到那姓郑的告诉他的房里一看,只有一个女子。那警察以为男子下楼去了,不分皂白的跑过去,拖了那女子的手就走,口中骂道:‘你这混帐东西,专门在神田卖淫,今日被我拿住了,有什么话说?请你到警署去坐几天再说。’那女子吓的战战兢兢,一句话也分辩不出,被警察横拖直拽的到警察署去了。”张全大笑道:“拖了去怎么样哩?”周正勋笑道:“警察刚将她拖了去,那学士回来了。听了这个消息,气得暴跳,拿了一张什么侯爵的证婚书并婚约,跑到警察署。警察署长正疑心这女子不像淫卖妇,在那里盘问根底。学士走过去,将证婚书、婚约放在警察署长面前道:‘请你不必问她,我说给你听罢。我和她结婚,是这人证婚的。’说着将证婚书向署长脸上一照,接着说道:‘我和她结婚才一个月,不知道她是个淫卖妇。你既知道她的底蕴,将她拿了来,我很感激你。我清白身世,不能讨淫卖妇做女人。就请你做证明人,我即刻提出离婚书来。’署长见了证婚书,听了学士的话,吓得汗流浃背,连忙鞠躬让座,一迭连声的嚷道:‘了不得,了不得。有这样糊涂东西,也不问个清白,在外面乱拿人。’随掉转脸向外面说道:‘你们还不快备马车,送夫人回去。’下面的巡警也吓慌了,听得署长叫备马车,一片声答已备好了。其实马车还在马车行里,不过要备也容易,只须打个电话就来了。署长对下面发作了几句,复掉过脸来向学士及学士夫人赔罪道:‘万分对两位不住,求两位原宥这个。那糊涂巡士,我立刻撤他的差。’学士冷笑道:‘署长是这样办法,倒很容易。照这样办法,怕不可以拿住内阁总理当贼吗?被警察拿过的女人我决不要,婚是退定了的,也不怕你不做证明人。’说完,气冲冲的要走。你说那署长怎敢放他走?登时纠合了许多巡士,围着这学士夫妇赔罪。有一个聪明的巡士,四处去打听这学士平日往来的朋友。一刻工夫,居然被他请了一个来,说了几句调解的话,学士才依了。署长备马车亲自送到三崎馆,这事情才算完了。那要撤差的巡士,怀着一肚皮的怒气,跑到三崎馆来找姓郑的,却又不知道姓名,楼上楼下各房里都找遍了,哪有姓郑的影子呢?这件事出来,三崎馆整整闹了一晚。我昨晚因在那里住夜,所以知道得这般详细。”

  张全笑道:“事真有趣。那真淫卖妇到哪里去了?”周正勋道:“她听了这风声,早跑得无影无踪了。”张全道:“那警察也真倒霉,姓郑的便不逃走,那警察也没有方法摆布他,不过骂姓郑的几句罢了。”周正勋点头道:“是吗。日本警察教他吃点苦也好。”二人接着又谈了会别的事,张全自回新权馆。

  周正勋的事,后文尚有交待。于今且说那三崎馆姓郑的,便是南周北黄的嫖学弟子郑绍畋。这人言不惊人,貌不动众,所行所为,一无可取。然而,在《留东外史》中,要算他是个紧要人物,半年来投闲置散的不曾理他,在下心中很有些过不去。且说他去年和周撰在牛噫租了一所房子窝娼聚赌,拖人下水的事,也不知干过了多少。松子介绍了一个淫卖妇给他,这淫卖妇姓大宫,名字叫作幸枝。在郑绍畋眼中看来,说她有几分姿色,心中十分满足,便今日替她买这样,明日替她买那样。

  辛勤算计人家的几个冤枉钱,不上一月工夫,都使罄了。幸借着神田大火,和周撰商量,假冒作大方馆的住客,每人领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