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不好明言。”柳青云道:“若不明言,如何得知?”花天荷道:“明言近于唐突,恐吾兄见怪。”柳青云道:“纵有唐突,亦是唐突美人耳,小弟又何怪焉?”花天荷道:“吾兄既是不怪小弟,小弟敢直言之:小弟私心之所谓美者,必妇人女子有美如吾兄,小弟方甘心谓之美而愿娶也。”
柳青云大笑道:“吾兄志气何其大,而眼孔又何其浅也!譬如欲求骏马,而悬驽骀之图以为招,宜乎其不可得也。”花天荷道:“泰山不自知其高,沧海不自知其深,犹之吾兄不自知其美也。以小弟言之,吾兄之美实不易得。”柳青云道:“小弟美不美,且姑置勿论。小弟初意,原道吾兄只要求宋之子,齐之姜,故不易得。若只要如小弟之陋容,小弟当为吾兄作伐何如?”花天荷道:“小弟前日在广中许兄作伐,兄以小弟为戏言,故今日亦以此言相戏也?然广中之事,实有其人,小弟之作伐与不作,尚未可知。兄何竟以毫无影响之言以戏弟?是兄欺弟也,该罚一巨觞。”因叫筛了酒,送上柳青云。柳青云道:“吾兄疑小弟以无影响之言戏吾兄,故罚小弟一巨觞。小弟若果以毫无影响之言戏吾兄,莫说一巨觞,就是十巨觞亦该痛饮。若小弟实非无影响之言,而吾兄误认以作无影响之言相欺吾兄,视小弟为匪人,则吾兄亦该罚几巨觞?”花天荷笑道:“若不欺小弟,果有其人,果为小弟作伐,莫说罚小弟之酒一巨觞、十巨觞,便顿首阶下九叩以谢过,亦所不辞。但天下岂更有美如吾兄之女子,恰好吾兄所识,又恰为小弟作伐耶?非戏言而何?还是吾兄直饮此一巨觞,免费支吾也。”柳青云道:“饮酒之事系小,欺兄之事所关甚大。小弟岂敢贪杯,而冒欺知己之罪哉?实实有一闺秀,小弟可以作伐,故敢言之。”花天荷道:“凡居琐闱绣阁中,皆闺秀也,非云无人,但恐求如吾兄之美者不能也。”柳青云道:“吾兄若求至美,小弟何敢应承。唯吾兄以小弟作榜样,故小弟敢大胆力任也。”花天荷又细看着柳青云,笑笑道:“兄岂欺我,有或有之,但只恐皮毛近似耳。那能又有如此之秀美者?兄因欲作伐,故敢作此媒人之口,为之夸张耳。”柳青云道:“美亦难言,但有一点不如小弟,则是小弟欺兄也。”花天荷听了柳青云说话,虽也有些嬉笑之意,然于嬉笑中又若凿凿可据,因引巨觞自酌,道:“小弟认真受罚了,到明日若无其人;即有其人,若不似吾兄;即有其人即似吾兄,若不为小弟作伐,吾兄亦当立一案。”柳青云道:“若有一点不似小弟,不应有今日之言,可罚小弟自变作女子以嫁兄,何如?”二人说得大笑。你一杯我一杯,又痛饮不了。
吃了半晌,花天荷又言道:“今日之言,兄与弟俱在醉中。明日酒醒之后,又赖作没有,何以为据?”因叫人取过笔砚并花笺出来,作了一首《柳梢青》的词儿,道:
难求无价,是以久鳏在下。道有佳人,仪容绝世,许我青鸾同跨。
我疑他诈,他偏争 吐胆倾心真话。矢若虚言,愿变峨眉,以身代嫁。
花天荷作完了,交与柳青云,道:“求吾兄和来,留以为凭。”柳青云细细一看,道:“小弟之情,长兄已代言之矣,何必更和?即以此存验可也。”花天荷道:“岂有此理。小弟之笔,如何算得兄作?定要求和。”柳青云无计推托,因言道:“小弟之才,如何比得吾兄?就要和,也须从容,待小弟搜索枯肠。”花天荷道:“有此情,便有此词,何须搜索?如云搜索,又便涉假矣。”柳青云道:“情虽有,口道不出,此刻心中如猬集,却将奈何?”因立起身来,东西散步,以作思索之状。花天荷道:“兄只管去思,小弟自会饮酒。 词和不成,小弟酒也不住。”柳青云道:“小弟之词,要和到天明。”花天荷道:“小弟便饮到天明,又问妨?”
柳青云支吾不过,只得演了入去,寻见姐姐道:“这花天荷原来尚未有室,被小弟戏了几句,他便认真作了一个词儿,要兄弟和他。只因前日有了那十首诗,故再三推托不下,没奈何只得来求姐姐和他一首,以应了今日之急。姐姐若不肯,便连了前日之丑,都弄出来了。”小姐见兄弟如此急作一团,只得看了原韵,信手和了一词,交付兄弟,道:“词虽和去,万万不可露出形迹,惹人谈论。”柳青云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因又自己抄过,拿了出来,与花天荷看,道:“和倒和了,只好作个凭据便了。”花天荷接过了一看,只看了上写道:
藏珠待价,好丑不相上下。聘要低头,礼宜拜手,不是淮阴受跨。
未成似诈,到成时,方信千秋佳话。好戴乌纱,亲骑白马,谢媒迎嫁。
花天荷把这一词看了一回,又看一回,因喜动颜色道:“吾兄此作,叙事清切,言情曲婉,韵脚押得字字相当,真个美才,小弟甘拜下风矣。”柳青云道:“小弟既已诚心受教,吾兄当以正诲我,怎又做此虚誉之言?”花天荷道:“小弟于斯文一道,素性不肯假借,矧肯虚誉?兄昔日之诗,并此和词,实具才子之风流,而又兼美人之香艳。既已心愿识韩,敢不逢人说项?”一面说完,一面吩咐人贴在书房壁上,留作后日之验。因又言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