赶去扯他,那店主人道:“二位来吃酒,钞也不会,竟要一齐去了,那里有这样所在!”观保说不理过,只得呆呆等着,竟不转来。没杂何了,将一件夹袄押着,连忙寻到赌场上。
  那穿山獭正在那里三红四开,见观保走到,只是不睬。观保只得一把扯他到外边,千求万告,要他添些。穿山獭道:“小官家不晓得利害,我到十分为你,若是别个,便一文也没得与你,怕你说甚刁话不成!你既开口一场,可收了原物,再添你三两筹马,去掷掷儿,或者翻得几十两,也是我一点盛情。”那观保听见找他三两筹马,入骨入命的感激,多谢多谢的不歇了。把银子安在袖里,就跟他到场上。点了三两赌筹,挨身进去,匀作三注,接过骰子,恰恰一个九跌八,一根筹也不留。观保想想道:“打个譬如罢了,袖中之物,左右是翘起皮儿,索性买了筹儿翻翻看。古人说得好,赌钱不去翻,那个送来还!”那观保就将二十两尽买筹马,起手一顿乱掷,索叶子、老穿花、铁道冠、穷十六,一阵呆毛快,掳了五六个头注。不好了,一个相识上眼了,接连打浪几掷,把家伙动惮起来,骤骤地夹肉卷饼,不消半钟热茶时,观保只得数钱筹马,在那里讨床席债了。
  少顷完事同家,却好丈人李爱兑了首饰送银还顾氏,共计三十七两,交与收了,说道:“这几日捉船上紧,要装载兵丁,就是农庄船,也捉去起剥马料。女婿要去籴豆,再歇几时,待我打听县里有差船,搭去方好。”观保听了这话,好个不情愿,没奈何进了出门,覆身转来,对顾氏道:“睬他做甚,别个正要发利市,要他走来打这醋坛!多少客人河路上来来往往,稀罕我这一个?若是这样说,前日安在箱子角落头东西万万稳当的,到被人一结生取了去。”观保说上说下,要骗顾氏的银子,顾氏只是不理。观保又道:“前日早把我些本钱,做些生意,强如白白把人打劫去。你又没有第二个儿子,终不然你件色东西鳖在身边,没廉没耻,思量再去嫁个老公不成!”顾氏别的话都耐过了,听了这句,号咷大哭道:“阿弥陀佛,我顾氏有这点心,天雷霹雳就打死我!”呜呜的哭个不住。观保跑出去了,顺姐再三来劝,顾氏道:“我到罢了,误你终身,你又身怀六甲,终日吃惊吃苦,如何是了!”顺姐听着,只得暗暗把泪痕拭了。正是:
  伤心无限事,尽在泪零中。
  那观保奔到赌场上,又与老穿计较道:“我娘的银子都替你们落盝,身边干净没了。还有些田地文契,怎能彀使他身离了货,将他来燥脾赌赌,省得场场稍短,缩手缩脚的输了。”穿山獭道:“这个何难,何不你假说亲眷人家接他,等他出门,就好做事了。”观保道:“有理,有理。”忙忙去问吕三官借了一只小船,系在港口,走到家里,对顾氏道:“阿姆,阿姆,喜阿姐心疼病重,姐夫自己到城里去接郎中,却好撞见我,叫我说声,要接娘下船同去。快些快些,只怕姐夫同郎中也将次到船边了。”
  顾氏听得,身子酥了半边,他这女儿是喜欢的。又因吃打劫了,连日懊闷在家,儿子又要长要短,寻事讨闹,不若便去去,就接口道:“这样我决要去的,但是媳妇在家,我却放心不下,你早晚肯在家照管才好。”观保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顾氏就踅身到房中,把衣被东西细细收拾,揿做两袋。观保道:“阿姆看看阿姐,就要回来的,况媳妇也有孕在家,阿姆住不多日子,何消得这等收拾?”顾氏道:“前日着了手,恐不谨慎,也没甚的,等我带了去放心。”顾氏停当了,叫顺姐媳妇分付道:“早晚门户小心,百事看我面上,耐烦他些,等我回来,调停他去做些生意。”顺姐道:“婆婆放心。”说罢,婆媳两个都滴下泪来,惨伤伤的出门。
  那观保挑着随后,心中就双照元色了,想道:“指望骗他出门,动手内囊,今货不离身,一担去了,罢罢罢,说不得了!”一程引到船边,叫母亲下船。坐得一会,便道:“姐夫说的,若是阿姆落船,叫先开去,不必等他,他随后搭船赶来。”说罢,他就动手摇了,摇到傍黑,到一水面深阔之处,观保走到顾氏身边道:“阿姆立立起,你身下漏了!”
  顾氏才立起身来,那观保尽力一推,“扑通”一声响下去了,就拼命摇回,飞箭似快。可怜顾氏下去,几口急水,就完事了。看官,你说做得干净么?人不知,鬼不识,我但不知他的心是甚么做的!咳,这——
  罪到万恶处,天诛不待时。
  那观保摇到黄昏尽,将船还了吕三官,就将一担东西寄在他家,说“我明日来取”,一径回家敲门。顺姐已料丈夫送去,今日是不回的。早早闭门睡了。及至开门,吃了一惊,问道:“娘呢?”观保道:“送到姐夫家了。”顺姐道:“姑夫住在临平。往回一日多路,下午出门,怎么往回得及?”
  观保道:“半路上有船来接去了。”顺姐道:“你自然该送去,也好顺便望望姑娘。况且目下时势,路上好不干系。”观保道:“我记挂你独自在家,巴不得回来。”顺姐道:“你终日终夜在外,何曾晓得记挂家里!”顺姐见他话儿两三样,只管打破沙锅问到底,观保使性道:“厌得紧!我辛苦要睡了。”只听天上隐隐雷声,沙沙的下雨丁,顺姐一发慌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