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道士迎接。问道:“老爷莫非杭州姓柳的么?”柳如山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庙主道:“昨夜小道梦中蒙本庙府主分付:有故人柳如山到来,可迎接款待。小道们所以预先晓得。请进后殿,沐浴用斋,然后参拜。”
  柳如山进内,吃了茶,吃了斋。香水沐浴,点烛烧香,尽诚礼拜,拜了四拜。柳如山还要再拜四拜,却象有人扶住一般,不容他多拜。如山把神像仔细瞻礼,宛如昔日往来接谈之状,肖不可言。道士们把太守祈雨、万民欢悦之事,细细陈说。柳如山也把交游始末与赵先生做鬼做神的详细,尽说一番。羽士们听了,方知道一念仁慈,便有如许福报,可见修行以方寸为本。从此元门之中,一人传两,两人传三,遍传人口。凡知此段始末者,无不改心易虑,学做好人。本府太爷也持斋修善,几次要辞官修道。元门一教,越发大震。庙中祈签问筊,许愿挂幡,日盛一日。
  忽有两个梁上君子,一个叫做焦三,一个叫做欧大,二人合伙,偷了贾员外家许多银子首饰,在于庙门首分赃。焦三手快,先将一袱银子藏在纸炉灰内。二人分定,欧大疑心焦三有私相争,逼焦三罚咒,焦三随口罚个咒道:“我若有欺心,银子决不受用,要害瘟病。”欧大也就罢了。二人散去。次早五鼓,焦三走到纸炉内取前藏银子。正将手摸入纸炉,只见一个青脸炉神,大喝一声,惊得焦三仰面跌翻,通身冷汗直淋,没命的归家去了。
  那柳如山在庙住了十余日,未免家乡介念。况且手艺之人,闲不耐烦。夜间城隍托梦与如山道:“柳老兄,我与兄虽是阴阳间隔,你却是我一个道义之交。当日在杭州,始初相会,你不慢我是个贫人。后来知我缘由,又不嫌我是个鬼魅。你这人品超越俗情。本欲留你多住几时,因你有思家之意,我不苦留你在此了。我有薄礼相送,止得白银一百两。后日是个好日,可以起程。有银一袱,在门首纸炉灰内,计九十两,你先取去了。待你出城之日,城外空地上有栗树一株,系马一匹,鞍辔完全,尾上有双结者,汝可径骑了还乡,一路上保你无虞。此马到家,你可只卖银十两,以凑百金之数。还有两句话,你须记着,切莫忘了:‘杨树根头开竹花,毒蛇泥马是冤家。’你到家若有察院唉你,对他诵此二句。日后也有久长相与,不必多言。请了,请了。”如山得此一梦,侵晨即对道士们说,后日即要起身。道士辈办斋办饭,送赆送仪,自不必说。如山即到纸炉内摸摸,却有重重一袱。开来一看,果系银子,即收拾了。
  过了一日。早起,正在殿上拜别城隍。只见众道士大惊小异道:“奇怪之极,庙廊泥马不见了!难道老爷神灵,泥马也会变化不成?”柳如山暗暗称奇,也不对道士说知神道赠马之故,径别了众道士起身。
  柳如山出了城门,端然一片空地上有大栗树一株,系着一匹梅花点子马。这马:
  神似蛟龙,骨如虎豹。嘶鸣怀千里之思,蹢躅无恋槽之意。通身雪压梅花,点点斑斑;
  遍体云铺星宿,疏疏落落。不数紫燕轻盈,定有青鸾迅速。闻说龙媒能逐电,早知神骥定追风。
  柳如山见了此匹生龙活虎的马,满心欢喜。即将缰绳解在手内,且是驯良,犹如逢故主一般,徐徐随着。到了大路街头,如山搭上行李,跨上雕鞍。只听得脚下七个八个之声,耳边轻风飒飒,越岭登丘,跃溪跳涧,一日之间,如山总不知此马走了多少路。饥餐渴饮,遇晚投宿。不满五日半,早已到了杭州塘栖自家铁店门首。勒缰下马,卸下行囊。进门见了妻儿,方道出赵先生始末为神的缘故,大家十分欢悦。
  吃了些茶饭,走出门外,交接乡邻。恰好一个后生,不满三十来岁,通姓曰赵。问道:“老丈是姓柳号如山,是山东新回的么?”如山回道:“正是,有何话说?”赵郎道:“晚生的父亲是赵成章,兖州府城隍。前夜有信到,说有家书一封,同封在奉送赆仪之内,着晚生自家来取,故特来亲领。”柳如山疾忙施礼,请赵郎坐了。进内将银包里检点。
  果然有书一小封,藏在夹层包内。上写着“家书烦带至宅上,候小儿赵应龙来取,付之”。如山将书送与赵郎,细细将始末相与陈说。赵郎含泪拆开,逐一观看。惨伤伤道:“先父自昔日出路行医,竟不归家。晚生到处寻求,杳无音耗,原来被人谋死。天鉴可怜,今为正神,但不知大仇何时可报?”说罢,把书收了,两眼盘盘流泪,就要别去。柳如山苦留,待以酒席而别。
  如山即将此马头上插一个草标出卖,便有人走近前来闲看。有道“这马值五十两。”有道“这马值七十两,只这副鞍辔也值三十金哩!”过了一会,里中杨五同几个破落户近前看马,问道:“此马果卖,实要多少银子?”柳如山道:“鞍辔一总在内,止要价银十两。”杨五便不自揣,要买这马骑骑。思量还要转卖,赚几十两用用。连道:“柳呆卵,你不要卖与别人,我去拿银子来与你!”转身便去亲友家里,千求万告,借了些当头,当了十两真纹。将六两忙到银铺内换了十两铜银,四锭一包,藏在袖里,急急跑到柳家,将此低银十两捏在手中。又叫:“柳呆卵,柳呆卵,这马价十两,你原说过,连鞍辔一总的。你可收了银子,我骑马去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