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奈遭逢身显贵,谁知羁绊女流身?

  愁心尤恐君王识,惟有低头暗自吟。

  张朗自进御园来,约有月余,未曾整妆梳洗。那一日,见内监不[在],四下无人,除下冠带,重整乌云,蛾眉淡扫。正在梳洗未完,忽内监前来报称:“太后驾临!”安瑞云在书房梳洗,还是个女子模样,听得太后驾临,急忙欲整衣冠,前来接驾,而皇太后御驾巳到御书房门首。安瑞云措手不及,只得本来面目上前迎接,俯伏在地,起奏道:“臣有冤深若海,一言难尽。伏乞太后千岁暂恕一时,俟臣表奏明白,那时碎尸万段,臣自甘心。”太后见他温柔弱质,体态轻盈,既是女子,能妆男儿窃取功名,混入宫帏,必有缘故。开言问道:“尔有何冤?因甚女妆男饰,敢乱朝纲?岂不畏皇皇国典!可将负屈原由一一备细奏来。”安瑞云却不打点皇太后到此,出于意外。自想父冤不能雪白,一时难于奏出;且喜皇太后盘问,只得将计就计,奏明太后,或能代父报仇,亦未可知。正是:

  含悲揾泪从头诉,忙将往事奏天庭。

  “臣本原任兵部侍郎安国治之女,名瑞云,实乃翰林院侍读吕昆之妻,已结丝萝,未曾婚配。只缘父遭奸陷害,伪旨拿解来京,臣风闻此事,肝肠碎断,愤不欲生。奈臣父惨无子,只有臣女一人;父子天伦,焉能坐视?日夜悲呼,计无所出,只得假扮男子,带同侍女临妆来都寻父。满拟父子团圆,不意中途遭变。其时路过登州,有原任带刀指挥张宏捕猎而回,臣仆见其随众多人,各执器械,其势猛勇,错认强人,于是放箭,射中张宏之膊。张宏带伤,岂能干休?随命家人将臣主仆带回伊家,绳捆牢拴,欲将刑楚。臣思身入重地,安能轻易脱逃?且无故伤人,自知理曲,无言可对,惟有听天由命。乃蒙张宏之妻鲍氏察言观色,见臣垂肩械膊,料非孤辈小人;彼时细细盘诘,问及臣夫吕昆;谁料张宏之妻,系臣夫吕昆姨母。其时臣婢临妆见伊说出有因,即以臣将吕昆之名顶替。鲍氏见是两姨至戚,随即解了绳索,留臣在家,以为骨肉至亲。臣思此事不过蒙混一时,恐其事久必败,只得告别。复因伊子原是乡榜举人,现在染病,不能赴京会试。故臣冒顶张朗之名,入闱应考。深感皇恩,愧叨鼎甲。今又蒙皇上宠爱,授臣察院之职。臣自入官以来,万恨千愁,含悲官舍,不敢以父冤擅达天庭,惟有抱襟掩泣。今实太后驾临,一时难以回避。臣思欺君之罪,万死难逃。伏乞太后念臣老父无儿,夫妻两地,求将原辞转迭天庭,敕部查问:臣父为谁所害?因何仇雠?问其就里,释放回家。感戴天恩。所奏是实。”言毕,依然俯伏在地。

  不知皇太后如何发落?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第六十七回 爱才情收为公主 奉圣旨敕令领兵

  词曰:

  满口胡诌,髭须拈尽,那管调乖咏谬?一见有客实多能,始信道言粗貌丑。诗思如流,丹青妙手,今日聚会非偶。皆缘彼此两怜才,从今便往来交久。

  这首闲词按下。

  话说安瑞云见了皇太后,无奈何,将前后事细细奏了一遍。太后见他所奏,却也悲惨,连连命立平身。安瑞云揾泪谢恩。起初时衣冠人物,此一刻衣冠卸去,乃是个脂粉女流。太后娘娘随命内监转奏天子。

  天子闻奏大惊:朕自临轩以来,未见有这等奇事,罕闻,罕见!随至御园观看。远远走来一看,比前大不相同。只见他:乌云半整,淡扫蛾眉,轻衫瘦体,款款金莲;不啻芳兰名蕙,香气依依。天下有此奇才女子,正是:

  不施粉黛出天然,淡扫蛾眉似女仙;

  吐语如莺花外啭,风流御院更翩翩。

  天子到御园见了太后。安瑞云山呼见驾。拜毕,又将前事细奏了一番。龙心大悦。御书房楼旁有株古柏,其形如雀,四围环绕,恍若飞腾。即命安瑞云题诗以赞。此时安瑞云若不显其胸中锦绣,何以见得大才,更在天子面前显他学问?即慌取了花笺,咏道:

  古怪行藏半接天,岁寒历过几千年。

  四围势若盘旋影,独立高如羽翅翩。

  宫畔消磨惟日月,亭前拂绕只云烟。

  满身鳞甲飞腾起,恍似瑶池驾上仙。

  咏成,呈上御览,天子看毕,转呈太后,各皆钦敬。

  即命一同进宫,朝见皇后。皇后随命换了宫妆,收为庆平公主。传旨外臣知道,文、武朝官俱皆上本朝贺。外面人等都已尽知。天子命内监下刑部狱中,查放他的父亲朝见。至问奸臣所害根由,奏旨锁拿大理寺王敦与大同总兵侯铨,两家家眷一同正法,并将当日所差钦差官何人,通同作弊,一并拿问。此一刻,外面但知女扮男妆,不知即是瑞云小姐。安瑞云既为庆平公主,吕昆即有驸马之职,今都察院衙门无人理事,皇上看公主之情,着令翰林院侍读吕昆先为补授。

  一日,天子临轩,文武朝毕,正在议论边贼犯界,忽有三边总制孔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