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到他家中去问,也是这般说。只此便是实信。”白公想了想,因对小姐说道:“他的前程既然复了,到乡试之期自然回来,不必虑也。”正是:
  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
  一着不到,满盘从起。
  白公过了数日,备了一副礼,答还苏有德。明知吴翰林不在家,原写了一封回书,道不允亲之事。苏有德见事机败露,自觉羞惭,不敢再来缠扰。张轨如有人报知董荣之事,也知安身不得,因与王文卿商议,只说乡试近,要进京习静,转先来辞。白公顺水推舟,也就不留。张苏二人虽然推出,然未免费了许多周折。白公心下暗气暗恼,不觉染成一病,卧床不起。小姐惊慌无措,只得请医服药,向卜求神,百般调理。小姐衣不解带,昼夜啼泣。如此月余,方才痊可。正是:
  只缘儿女累,染出病守身。
  若无儿女孝,谁救病中亲?
  尽得孝与累,方成父子恩。
  按下白公在家抱恙不题。且说苏友白自别了苏有德渡江而北,一心只想要见吴翰林,便不觉劳苦,终日赶行。一日来到山东地方,叫做邹县。见天色将晚,就寻一个客店住了。到次日早起,小喜收拾行李,在床头间翻出一个白布搭布,内中沉沉有物。小喜连忙拿出与苏友白看了,连忙照旧包好。心中想一想,对小喜说道:“此银必是前夜客人匆忙失落的。论起理来,我该在此候他来寻,交还与他,方是丈夫行事;只是我去心如箭,一刻不容少留,却如何区处?莫若交与店主人家,待他付还吧。”小喜道:“相公差了,如今世情能有几个好人?我们去了,倘店主人不还,哪里对会,却不辜负了相公一段好意?既要行此阴骘事,还是略等半日为妙。”苏有白道:“你也说得是,只是误顾我的行期,这也没法了。”
  梳洗毕,吃完饭,店主人就要备马。苏友白道:“且慢,我还要等一人,午后方去。”店主人道:“既要等人,率性明日去吧。”苏友白虽然住下,心是急的,在店房中走进走出。
  只到日午吃过午饭,方见一个人青衣大帽,似公差模样,骑着一匹马飞也似跑来,到了店门前下了马,慌慌张张就叫:“店主人何在?”店主人见了连忙迎住道:“差爷昨日过去的,为何今日复转来?”那公差道:“不好了!大家不得干净。我是按院承差,前奉按院老爷批文,到邹县吊取了一百二十两官银去修义冢。昨日因匆匆赶路,遗失在你家店里,倘有差池,大家活不成。”店主人听见,吓得呆了,说道:“这是哪里说起!我们客店中,客人来千去万,你自不小心,与我何干?”承差道:“且不与你讲口,且去寻寻看看。”
  二人慌忙走入房中,将床上翻来复去颠倒搜寻,哪里得有。承差见没了,着了急,就一把扭住店主人道:“在你店里不见的,是你的干系。你赔我来!”店主人道:“你来时又不曾有银子,去时又不曾交银子与我,我见你银子是红的是白的?你空身来空身去,如何屈天屈地冤我?”那承差道:“我是县里支来的四大封银子,每封三十两,共一百二十两,将一个白布搭包盛着,带在腰里,前夜解下放在床头草荐底下。现有牌票在此,终不然赖你不成?”就在袖子孔取出一张朱笔票来,递与店主人看道:“这难道是假的?你不肯赔我,少不得要与你到县里去讲。”扭着店主人往外就走。店主人着了急,大叫道:“冤屈,冤屈!”
  苏友白见光景是真,忙走上前止住道:“快放了手,你二人不消着急。这银子是我拣得在此。”就叫小喜取出,交与那承差。那承差与店主人见有了银子,喜出望外,连忙下礼谢道:“难道这位相公好心。若遇到另一个拿去,我二人性命难保。”苏友白道:“原是官银,何消谢得。你可查收明白,我就要起身。”承差道:“受相公大恩,何以图报?求相公少留半刻,容小人备一味请相公坐坐,聊尽恭敬之心。”苏友白道:“我有急事进京,只为拣了银子,没奈何在此等你。既还了你,我即刻要行,断没工夫领情。”店主人道:“请相公吃酒,相公自不稀罕。但只是今日日已斜西,前途巴不到了;况此一路甚不好走,必须明日早行,方才放心。”苏有白道:“我书生家,不过随身行李,无甚财物,怕他怎么!”店主人道:“虽无财帛,也防着惊。”
  苏友白执意要行。店主人拗不过,只得将行李备在马上。苏友白叫小喜算还饭账,随即出门。那承差与店主人千恩万谢送苏友白上马而去。正是:
  遗金拾得还原主,有美空寻问路人。
  莫道少年不解事,从来财与色相亲。
  承差得了原银自去干办不题。却说苏友白上了马往北进发,行不上十数里,忽一阵风起,天就变了。四野黑云,似有雨意。苏友白见了心下着忙,要寻一家。两边一望,尽是柳林旷野,绝无村落人烟。正勒马踌躇,忽乱草丛中跳出一条大汉,手持木棍,也不做事,照苏友白劈头打来。苏友白吓得魂飞天外,叫一声:“不好了!”坐不稳,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。那大汉得了空,便不来寻人,竟跨上马,兜马屁股三两棍。那马负痛,便飞也似往柳林中跑将去了。小喜在后急急赶上,来扶起苏友白时,那大汉连马连行李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。苏友白爬将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