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。芦席虽沉水底,草绳却在水面,那黄狗咬着草绳用力拖起,顺流浮去,一直拖了三五里。到了一个僻静所在,靠岸几株杨树,一间茅屋,黄狗浮至岸边,咬紧草绳,跃上岸来,慢慢地芦席拖至岸上,吐了草绳,跑到茅屋,当门汪汪狂叫。茅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,见一只大黄狗扬起头,张开嘴,对着屋里叫个不止,声音带着悲苦。那妇人叱道:“那里来的瘟狗?清晨早来这里嚎丧?想是我的甚么晦气!”在门背后取了一根竹竿去打黄狗,黄狗掉过身,仍扭头朝着妇人一面叫,一面走。妇人赶着要打,一步步赶到芦席处。黄狗用口去咬草绳结头,妇人见芦席处一面露出头发,一面露出双脚,芦席湿透,象水中捞起的光景,大吃一惊。又见黄狗口咬绳结,叫个不住,妇人会意,料是要她救那芦席中的人。急走向前去,用手去解绳结。黄狗便不叫了,站在身旁,摇头摆尾,抖抖身上的水。妇人解了绳结,抽了草绳,打开芦席,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子,只穿一条单裤,浑身是血,脸上青肿,血渍模糊。用手摸那胸前微有温气,知尚可救,连芦席抱在怀里,转回屋去。黄狗衔着草绳跟着进来。妇人将芦席放在当地,黄狗走拢去,用鼻在女子指尖上嗅了又嗅。妇人赶开狗,看那十指通有竹签戳进,心中骇异,急急地替她一一抽出,指甲里冒出血。抽至五七根,女子忽然呻唤起来。抽毕,妇人去至灶间烧了一碗姜汤,锅里另添了水。把姜汤拿来,将女子扶起坐了,缓缓灌了下去。约有半碗,女子肚中咕噜咕噜响了一阵,嘴里吐出水来。妇人让她消停半晌,又灌了几口姜汤,女子长长地抽了一口气。妇人道好了,急急放下碗,去至灶间,舀了锅中热汤,取了一条手巾来,替女子轻轻拭了脸上血渍。把血拭净,吃了一惊,颤巍巍的声音叫道:“你不是我干女茜儿吗?”卫茜此时心中已有几分清醒,听得有人叫她乳名,睁开眼一看,不觉失声哭道:“郑干妈因何在此?莫不是冥中相会吗?”郑氏听得果然是茜儿,便放声大哭起来,搂在怀中一阵儿一阵肉叫个不止。卫茜见了干妈,想起阿公,只哭得气断声嘶。黄狗也伏在旁边,两泪汪汪呜呜不已。哭了好一会,郑氏放下卫茜,把卫茜扶起踱到房中坐在床上,用水拭了周身,取出几件棉衣替卫茜穿上。卫茜待要诉说苦楚,郑氏道:“干女且暂将息,我去熬点薄粥来与你充饥,静睡半日再讲。”卫茜点了点头。郑氏去到灶间熬了稀粥,拿来房里与卫茜吃了,叫卫茜睡下,又把粥自己吃些,余者喂了黄狗。
  卫茜直睡到日色沉西方才醒转,房中点了灯。郑氏坐在床沿,卫茜把苦情从头至尾细说一遍。郑氏一面听,一面挥泪。卫茜也哽咽一会,问道:“干妈为何住在这里?”郑氏住了哭,答道:“自从你同你阿公连夜去了,次日早晨我晓得是为诸伦的事。我怕牵连自己,便把衣物收拾好,唤了一辆车儿一早就搬在一个表姐家中。后来听说把你们拿回,你阿公受了苦刑。收在监里,你交官媒,我想第二天来看你。又听说你阿公死了,我想你晓得了不知怎样的苦。我急急到衙门里寻你,总问不出你在哪里。一些差役听我说是寻你,把些言语吓我,说诸伦晓得了一并要交官司,我又吓又急。过了两日,忽听得把你发在诸伦家中为奴,我直是哭了一个通夜。生怕你寻死,又打听不到一个实信。我因此搬在这里来,不时也在诸伦屋前屋后走动,总不见你一面。今早起来。见这只黄狗在门口汪汪地叫。我赶着要打,不想救了你。只是这只黄狗哪里来的?在水中救起你来,恰恰拖到我门口,真真是件奇事!想是天可怜你,叫鬼神驱着它救你的。昨夜在你胸前,温着你的胸口,不至冻死,大约就是这只狗。你可仔细看看。”卫茜挣起身,用灯照着一看,惊讶道:“这是诸伦家中的大黄狗。我喂了它月余,见了我总是摇头摆尾,同我亲热。不想救了我的性命,我倒要把它当作恩人才是。”郑氏叹道:“诸伦府中的人,哪个赶得上这只狗?我怕世上的人,要象这只狗的也少得很!”
  两人叹息一会。郑氏道:“干女再好好地睡一夜,暂时放宽心,养好身上再打主意。”卫茜应了,大家睡下,黄狗自去门外守看,略有响动,便汪汪地叫。
  郑氏日夜替卫茜洗拭伤口,不几日过了年节,卫茜的伤痕渐渐好了。一夜,二人坐在床上谈心,忽听门外有人大喊道:“你这狗东西却跑在此地来了?捉你回府去活活打死你!”又听黄狗狂叫不止。二人一听,料是诸府着人寻到此地,只吓得三魂失主,七魄无依。正是:一波未平一波起,大难甫脱大惊来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四回 雪天樽酒郑妈倾生 日夜笙歌杜鸨设计
  话说卫茜在干妈家中住了半月有余,伤痕养好。一夜同干妈谈心,忽听门外有人喊叫,疑是诸伦命人寻到此地,一齐大惊失色。卫茜扑的一声吹灭灯光,只听黄狗破声狂叫,夹着人声哄成一片,好一会方止。一个人喘着气道:“明日再来剥你的狗皮!”说罢,唱着歌去了。听了半晌,已无声息,郑氏取了火,把灯点燃携在手中。卫茜轻轻走到大门,又站着听了一听,方慢馒移过门杠开了门。郑氏先探出头来,左右望了一望静悄悄没得响动,走了出来。卫茜携着灯跟在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