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状可掬。姬曰:“公子受惊矣。妾不能早为捍卫,是妾之罪也。”生曰:“卿真今之女贲育哉!虽由帼而胜于须眉百倍矣。世上男子闻之,直当愧死。顾卿何从而具此勇力哉?”姬曰:“是皆妾父之所授也。妾能空手入白刃,十数幺么,何足见老娘手段哉!”因为生置酒压惊。生连浮三大白,曰:“快事!”于是郡中人皆知姬能,咸以技勇称姬。

  此役也,独孙二未受创,衔姬刺骨,曰:“必有以报!”一夕,撤女房屋顶瓦,潜缒而下,取油浸豆布床前,而令其党大呼于庭曰:“有贼!”姬闻声遽起,纤足践豆滑甚,仆。孙二从上推巨石下,中姬背。姬瞥睹窦中有人垂首俯窥,知是剧贼,立举台上锡灯檠奋掷之,适中其面。姬亦跃登屋脊,举首四顾,而贼已如鹰隼逝。任公子于是不敢复宿姬家。逾数日,始缉知两次行劫者,皆孙二也,是夕受伤,竟眇一目。而姬胸背间作隐痛,伤疾亦自此伏矣。

  旋赴沪上觅良医,得徐君古春治之,小愈,即辍药,由是食后辄咳,继以呕吐,病日增剧,而姬不自知也。乙酉二月,遇渤海生于申浦第一楼,惊鸿顾影,如旧相识,蹈隙往来,遂深投契,因之月底盟心,花间啮臂,遂密订白头之约焉。顾生庭训綦严,难以情告,乃于暮春赁西郊老屋数椽为藏娇地,载一舸以俱归,了三生之夙愿。

  人方庆姬之得所矣,讵知鲽方盟而鸳鸯将拆,生之大妇,忽婴瘵疾,松郡颇鲜和缓,乃与妻妾谋,同往沪上,僦居城北寓庐,时于药炉茗碗间,翦烛联吟,擘笺觅句,或画眉帘底,或拥髻窗前,藉以消忧起疾焉。不意良缘虽缔,好事多磨,姬之祖母及母氏相继殒丧,扁舟往返于云间沪上,劳瘁悲伤,萃于一身,因兹缠绵床第,瘦骨支离,几成药店之飞龙,有类樊龙之单鹉。大妇又以药石无灵,卢扁寡效,竟至不起。姬独卧空房,闻生哀痛声,不胜抑郁,抚床长号,一恸而绝,距大妇之没,仅半日耳,年止二十有一。姬之没在长至前四日。渤海生以一时妻妾并逝,几不欲生,长夜寒灯,泪湿枕角,时与萸庵退叟缕谈愁悒,慨叹之声,与暮鸦咿哑之音相应。萸庵退叟曾为姬作无题四律,情致悱恻。姬而有知,亦可慰于九幽之下。

  其一云:忆从识面暮春初,举止风流意自如。

  十九年华沦幻体,两三竿竹蔽幽居。

  红颜福薄应怜汝,白首缘悭莫诮予。

  毕竟名花同爱护,游踪笑指七香车。

  其二云:天生傲骨欠温存,误尔良辰酒一樽。

  草窃骤遭沙叱利,花奴难遇墨昆仑。

  剧怜豆蔻春含蕊,从此枇杷昼掩门。

  鸾镜分飞缘底事,顿教姹女暗消魂。

  其三云:榴花如火避嚣难,翠袖褊□怯影单。

  白浪千层摇画桨,红尘十里据香鞍。

  九霄回想喉音巧,百尺楼登眼界宽。

  绮态轻盈堪艳羡,清风淡荡月团栾。

  其四云:来小病似缠绵□,鼓□东游迹杳然。

  偶种芙蓉开利薮,岂同松柏矢贞坚。

  酒阑强欲饶清话,梦醒主知了孽缘。

  多少黄金误交契,凭谁参透野狐禅。

  噫嘻!姬之姿容靡曼,情性风流,固已超人一等;而境遇之艰,年寿之促,比之小玉小青诸姝,似尤过之。二十一年小谪红尘,正如石火电光,一刹那间耳。或谓姬自怨遇人不淑,吞阿芙蓉膏而死,则传闻之讹也。闻姬已葬于松郡北郭外,树石碣曰:“胡姬嫣云之墓”。埋香有冢,瘗玉堪怜。泾川琴溪子闻而惜之,以浊酒清泉,遥吊之梅花之下,曰:“此亦千载伤心人也!”

  杨秋舫

  陈心农,名文田,字亦秋,古越名下士也。少居会稽,擅山水之胜。家有园囿,泉石奇古,花木萧疏,楼台亭榭,曲折通幽。其读书处曰绿云窝,尤雅敞。高楼五楹,藏庋书籍,牙签玉轴,秘帙珍函,殆难胜数。先世本拥钜资,至生已少落,然犹甲一郡。生以应试赴杭州,僦居环碧山庄,固郡绅之别墅也。林树蔽亏,颇堪销夏。生于六月间先至,意盖在避暑也。既至,屏绝交游,日夕诵读。所居距荷池仅数十武,时正花开,清风徐过,芬芳远彻。

  一夕,月光如昼。生浴罢纳凉,宵深未睡,凭阑望月,触绪兴思,忆远怀人,颇涉遐想。忽见池边有人影亭亭,徘徊往复。谛视之,高髻淡妆,仿佛绝妙女子也。生思:“素日并无妇女来此,况乎夤夜哉?当必有异。”潜出觇之,掩至其后。女子亦不惊避,转身向生曰:“适从何来,奚相逼之甚也?”生于月下观之,秀眸皓齿,明艳若仙,不觉神为之夺。长揖谢罪曰:“此是吾家庭院,与卿素昧平生,不虞卿之涉吾地也,何故?”女曰:“妾属君之西邻。当君未赁此屋之时,恒来游玩,或赏月看花,或登楼荡桨,惟任妾意之留连,园主人从不一问也。自君至此,绝迹弗来者,十日矣。今夕月光皎洁,适经亭外,陡闻花香参鼻观,冒嫌偷涉,宜取诮于俗流也。”生笑曰:“卿的是雅人,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