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了真,星夜就赶了来,见了我,他已晓得你病了,我就告诉他要男子胸肉的一节。啊呀,这个人实在好呢,他说我承小姐看得起,也是一生的知己,我不救谁救他,就舍身把肉割来给你煎药。他痛得死去,你吃了药就好了,他也就去了。
  你道这个人是谁?”畹香小姐听了这些话,已经荡气回肠,泪如绠縻。孔夫人说道:“他就是寄诗来的韩秋鹤,不晓得他到肯这样的多情待你,今生是恐怕不能报的了。”小姐听了就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,孔夫人也哭了。王奶奶在隔壁听得了,走了过来,小姐已到房里去了。孔夫人正在收拾庭心里的东西,开了门,笑说道:“这时候还来?”王奶奶道:“我听见小姐哭声,怕是你委屈了他,所以来劝劝。”孔夫人道:“多谢费心,他想他老子哭的,并不是委屈了他。”小姐听了想老子一句,又增了一层伤感,就呜呜咽咽哭个不祝王奶奶见并非他故,就也去了。孔夫人关了门,走进房来,见小姐哭得泪人儿似的,因勉强劝道:“我儿且不要哭,放着身子在世上,报恩的日子多着呢。姑俟将来,再作道理。我儿身体要紧,哭坏了,叫韩公子知道如何过得去。他本来要我们好,为了这件事有三长两短,到辜负他见爱的真心了。”小姐总是伤心,停了一回,渐渐地止了哭。时候已晚,母女彼此安寝。这一夜小姐翻来覆去,左思右想,感激之思,与那流离之况,齐上心来。因想我自从没了父亲,嫡母又早去世,剩此孤雏寡鹄,举目无亲,家室萧条,飘零迁徙。虽已许字贾氏,看他这等光景,将来不知如何结局。况堂上的灵柩尚厝苏州,没得地方找处坟墓,这桩心事,最是难酬。秋鹤这个人我不过赏识他一诗,并无肺腑挚爱,他就这等感激,许为同心,引为知己。肯舍肌肤之爱,为我疗病,天下如此之人,再到那里去寻,只愿他得了意,将来再同他见一见,谈谈心,要他也知道感激的意思。可惜当时都瞒了我,不能同他剖诉剖诉这个意思。如今天南地北,除非梦里再会呢。
  小姐只顾这样的想,愈觉坐卧不安,就取一本《红楼梦》看了一回。恰是林如海死后颦卿从扬州重到荣国府,在房中忆亲一回,因叹道:“颦卿颦卿,我是同你的命一样了。我虽还有一个寡母,然这般境遇,连一个丫头也没得差使。你有紫鹃、雪雁服侍,老祖宗钟爱,姊妹们谈笑,更有知心着意的宝玉体贴体贴,又不少吃,又不少穿。我畹香仅母女二人,贫苦艰辛,凄凉憔悴,这般看起来,还不如你呢。”一面想,一面落下泪,也不看书了。听外边已是四更,小姐只得御了妆睡觉。
  次日起来梳洗了,觉得呆呆的,孔夫人怕他复病,要他门前立立,散散心。小姐立了一立,也就进来看书。看到惜春画图一节,因想道我从来不曾学过画,这回没得事,何不学学,倒也是解闷的法儿,但不知有什么画谱看看,因回了母亲要去办些学画的东西,孔夫人道:“那里去找呢?我去叫王奶奶家的小厮来你问问他。”遂走过去向王奶奶说了,招了过来。那小厮叫龙吉,只得十四五岁,畹香问道:“这里有没有笔店颜料店?”龙吉道:“都在大街上文星堂书铺子,隔壁有笔店的,颜料也在对门卖纸头的店里。”畹香想了一想道:“我写两个纸条儿给你,给你七百钱,同我去照这字条儿上买些颜料来。”再道:“六七枝画笔,也照这纸条儿上买。再问书铺子里要一张书目仿单来。”龙吉道:“书目仿单我没听见过,恐怕他没有的。”
  畹香笑道:“你不知道,你照我的话向他说,他必定有的,回来我给钱你买果子吃。”龙吉答应着,笑嘻嘻的去了。停了一回,小姐正吃毕午饭,龙吉已回,把买来的东西都交代了,倒一些不差,尚多二十几个钱。仿单也给小姐看,说他没有刻过的仿单,这是抄的,他不认识我,先不肯借,后来我叫一个杂货铺的学生,便央他去借,倒肯了。他说就要拿来的,要买就照这上头有的书开个字条儿,他好送来当面讲价的。畹香笑道:“好孩子,倒明白,就把这个多的钱给你罢。”龙吉笑笑嘻嘻的拿了,笑道:“姑娘叫我好孩子,我要叫姑娘母亲呢。”畹香红了脸,笑骂道:“人家抬举你,你就没规矩,你站着,等我把书名写出来,你就去叫他送来。”小姐就照单上开了《芥子园》及名人画谱,又买诗词选及各种闲书,给龙吉送去。等了好一回,书铺人方把书子送来,畹香细细翻了一遍,又挑去几种。孔夫人凡见女儿买书是不禁的,大约这回买了十一二种,价值尚廉,畹香又讲了一回,彼此交易,书铺子人去了。
  自此畹香看书、学画、吟诗、填词,有时做做针线,光阴易过,已是黄菊开残,丹枫蒸烂,十月初六了。孔夫人尚望贾倚玉高捷,岂知倚玉进了京,因闹相公闹出一场大祸。当时有一个阔相公与一个大员的公子极好,贾相公也赏识了,争起风来。你想一个穷秀才如何能同他比较,后来觉得事事都减色起来,这个相公便看他底细,渐渐的加以冷眼,他就迁怒在相公身上,召了一班混混去打架。公子就不依起来,立请坊官将贾倚玉拘获,说他是读书败类,革了功名,拘到刑部里去审讯。
  倚玉尚不知哀恳,出言挺撞,堂官大怒。恰值混混中有一人被强盗牵涉,堂官得了贿,遂说与盗为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