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苦足,修到马头仙。
  佩镶就将几上的诗韵笔砚归好了,兰生笑道:“姊姊我问苏姑娘要了你,你到我那里去罢。”佩镶笑道:“你老子在家里,你是银样蜡枪头,怎么做得主?”兰生道:“父亲过了百日,就要出门的,那时我再来要你。”佩镶道:“你府上两位太太,大太太是我见过知道的了,你这位母亲太太,我听得是治家极严的,恐怕未必肯。我这样个人,虽然极不好,一旦到你家里,是众目昭彰的,显见得无私有弊了。况且苏姑娘这般待我,我也不忍离他,还是你常来这里顽顽的好。”兰生笑道:“现在我在期服内,先祖母待我是没得说的,我也不敢十分荒唐。你这样的好人,须得常见才好。”佩镶笑道:“我这人是不好的。”
  兰生道:“你刚才说了这一句,我不提你的差儿,今又要说了,我说你极好。”佩镶笑道:“你说我极好,我偏说我极不好。天之下,地之上,我第一个不好,再没有胜我的不好了。”兰生就猴急起来,要握他的嘴,说道:“你说这违心之论,我要自己咒我了,为佩姐自己不尊贵自己,我就自己早死,立刻就死。”
  佩镶便来掩了他嘴,说道:“罢了罢,我倒找上你这些话来了,你还说,我一辈子不理你子。”兰生道:“谁叫你说自己不好?
  你须得说回来了,你不说,我自己又要咒了。”佩镶道:“叫我怎样说回呢?”兰生道:“你说我最尊贵最好,天下没得第二人。”
  佩镶笑道:“兰生少爷最尊贵。”兰生又着急道:“罢罢,你这样说我,兰生活不到。”佩镶便上去掩了兰生的嘴,笑道:“我说我叶佩镶是天下最尊贵最干净的女儿好不好?”兰生便喜欢起来道:“好,加上干净两字更好,好姐姐,我从今以后暮暮朝朝常记着这六字。”
  原来兰生天生一样异人别致的脾气,他常说女儿家最是尊贵又最是干净,听见人家骂女孩子,他便荡气回肠的难过。说这个骂人的人,必然不得好死。死后刀山剑树,拔舌磨灰,必定尽要经历,还不能抵消罪过。须要在天主造的火狱里永远焚烧几千亿万年,到上主审判的时候,还不能出来,这才抵得过骂女孩儿的罪,所以见人说坏女儿家不好,他便忌讳不要听。
  见人说好女儿家,他便有馨香顶祝的心思,说善哉善哉。一片祥声,真是承平雅颂。老佛菩萨,为世人说法,不过如是。他看《红楼梦》上所记宝玉说女孩儿是水做的,男人是泥做的,便佩服得了不得。把这两句写了出来,在庙中焚化,一则替宝玉祝寿,二则要求神明把这两句立了铁案,你想这个人呆不呆?
  家中珩坚阿姐,还有几个丫头,及亲戚家几个姑娘,也知他的痴念,有时引他喜欢,有时引他着急,即伯琴、知三这几个熟人,知道他喜奉承女儿,不喜贬毁的,所以在他门前,也总是说女儿好。偶然见了麻面挛头瞎眼缺嘴,或六七十岁的白发老婆,也故意极口的赞说这么尊贵,这么美丽,引得兰生反说他过分,说那是又当别论。为什么呢?女儿家尊贵的名分,譬如皇帝在位,有权有威的时候。女儿到了十几岁,就如皇帝登基,得了这个荣显。女儿到三十五岁以后,便是耄期倦勤,必要禅位。若再恋恋,也就是昏君了。至于肢体损缺的人,也如皇子继统,皇帝必先择贤,方许嗣立。凡嗣立的都是圣贤,若肢体损缺,必无这个权位显荣呢。佩镶是极聪明的人,虽与兰生相交不久,已看出他的意思,所以这回自己赞了,兰生方十分快乐,好比轰雷掣电,直到心坎儿里边了。佩镶因问道:“你府考去不去?”兰生道:“要去的。”佩镶道:“你看考市上有原板全唐诗带一部送给我,不要清校。”兰生点头答应,佩镶又道:“你今儿喝酒打算叫谁陪?”兰生道:“我已同湘君说过一声,请他去。”佩镶道:“这里谢姑娘极和厚的,你何不请他?”一语来了,珊宝笑着进来说:“学生背地里谈起先生来了。”兰生等连忙让坐笑道:“并不曾说呢!”珊宝笑道:“我似乎听见佩镶妹子说的这里谢姑娘。”佩镶笑道:“姑娘真个笑话,我是一个丫头,姑娘索性当着人家叫起我妹子来了。”
  珊宝一面坐,一面笑道:“我偏叫你亲妹子,明儿我同你换帕拜姊妹。”兰生笑道:“佩镶在这里说文玉那里吃夜饭,叫我请珊宝姑娘。”珊宝笑道:“这是我倒错怪了,原来在这里保举人才。
  只是这位皇上不知他可能破格录用,还是要交王大臣察看呢!”
  说得众人皆笑了,珊宝又看桌子上一张诗稿,因笑道:“已经完卷么?又说话又做诗,佩镶妹妹真是五官并用,你把来给我看!”
  佩镶就去取了交给珊宝。珊宝读到第二联,拍案道:“好个性情甘束缚,生死总缠绵!这个手笔倜傥流丽,必定不是妹子做的,你们可从实招来,免受刑责。”佩镶笑道:“我不过三句,其余是兰生替我完篇的。”珊宝笑道:“我做考官眼力如何?但是学政全书上代枪是要到边远地方去顽一通的呢!”说着只见方才引路的丫头进来说:“请爷去罢,已将坐席了,他们以为爷在佩姊姊那里,已叫人到苏姑娘屋里去请过了,他们说爷没来,给我听见了,我便说道在我们姑娘那里,他们就叫我来请呢。”
  兰生笑道:“姐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