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是药。咱家书柜里有,我去寻去。”因向书柜中不知包了点子什么片子,说:“寻着了。”王氏道:“你也跟的看看去,即速与我个回信儿。”绍问道:“街上夜紧,盘查也厉害。我明早去罢。”王氏道:“你快跟的去,明早回来也不妨。”绍闻得了母命,叫德喜儿收拾后门,便从胡同口出来。只见黑影里一个人迎着,悄悄说道:“出来了?”绍闻一看,正是夏逢若。说:“那叫门的人呢?”逢若道:“那是我一百钱觅的,他的事完了,自己走开。”
  二人转至大街往东正走,只见碗口大字一个灯笼,上面写着“正堂”两个字,有四五个人跟着,一位老爷骑着马。绍闻吓了一惊。逢若道:“怕啥哩!”一直往前撞去。只听跟随人役大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逢若不慌不忙说道:“是取药哩。”
  那老爷在马上即接口道:“拿药来验。”逢若袖中取出一封药,上面还牒着一个方子。从人拿起灯笼,那老爷展方一看,问道:“是你什么人害病?是何病症。”逢若道:“小人母亲害心疼。”
  那老爷微笑了一笑,说道:“医生该死。”将药递于从人转付逢若,又问:“那一个人呢?”逢若道:“是小人兄弟。”那老爷说道:“去罢。”二人走开。
  绍闻道:“你那里有这现成的药?”逢若笑道:“晚上街头走动,说是取药就不犯夜了。这一句子金银花,我已使过三遭了。”绍闻道:“药方儿呢?”逢若笑道:“那是我在姚杏庵铺子里揭的。”绍闻道:“假如没有药时?”逢若大笑道:“那就没法子么?就说是接稳婆。难说做老爷的,去人家家里验女人不成?”
  一路说着,早到了张绳祖家。叫开门进去,又有几个新家儿在那里掷色子。红玉仍旧在旁说笑。看见谭绍闻,又有一段撒娇献媚的话。逢若也溜下场儿去了,回顾绍闻道:“还算咱两个的罢,好捞捞前日咱输的。”绍闻欲续前缘,遂含糊答应了。问道:“东小房有灯么?”张绳祖道:“有灯。”绍闻道:“红玉,咱去东小房里说话。”红玉懒意不想去,其实新有主顾不敢去了。张绳祖道:“去坐坐不妨。”红玉方才跟去。
  说了一会话儿,灯也息却。
  只听得赌场中一人发话道:“好不识趣的狗攮哩!什么王孙公子么?”又听得是张绳祖声音说道:“为我,为我。”又听得夏逢若声音说道:“千万休说一句话,我磕头就是。”又听得歇了色子,到院子里唧唧哝哝一阵,有声高的,有低声的,听不真实。又迟了一会,依旧上场,轰轰烈烈的掷将起来。谭绍闻少年书愚,那晓的就里,只说是赌场争执,后来又说好了,另掷起来。
  到了次日日出时,那些人还在那里喊幺叫六。绍闻到赌场,张绳祖说道:“起来了?好呀,令伙计输了二百八十串。”夏逢若道:“二百八十串值什么!你休心慌,俺伙计们输得起还得起。收拾了不掷罢。”又见一个年幼的后生道:“晦气!晦气!偏偏的还是输了。我明日把这一百三十串钱,就送一百三十两银子。若是再来你这里,就是红玉的汉子。”绳祖笑道:“休生气,日头多似树叶哩。”那后生恨恨而去。别人也陆续起身去了。红玉早已上后宅去讫。单单只落下夏逢若、谭绍闻、张绳祖三个人。张绳祖道:“老夏,你与谭相公这钱,我不去取,你两个自送来罢。”夏逢若道:“四更时我还赢八九十串,临明时一阵儿输下账了。气人!气人!”谭绍闻此时,心中怅怅然莫知所之。逢若道:“咱走罢。明日打算与他送钱就是。我明日把先父做官撇下的八两人参,到铺子里兑了,这半股子账就完了。贤弟,你这一百四十串,也不值你什么,完他就是。”
  绍闻蹙眉不语。张绳祖道:“好朋友们何在这。就是一时作难,多迟几日不妨。”一齐起身,绳祖送出大门。
  二人到了分路时节,绍闻道:“你送我去,我独个儿街上走不来。”逢若道:“一夜没睡,我到这裁缝铺后头睡睡哩。你走罢。”谭绍闻只得独行。穿街过巷,一似人都知道的一般,只疑影有人指他。
  到了胡同口,进后门,王氏接口便问道:“你隆哥好了不曾?”绍闻道:“没啥意思,是来人说的太张致。”王氏道:“叫宋禄套车,我去瞧瞧去。”绍闻道:“只管说没啥意思,何必去看?再迟些时,我妗子生日,去也不迟。”王氏也只得住了。
  绍闻到楼内间,以被蒙头,一场好睡。直睡到晌午时方才梦醒。这正是:
  顿足捶胸说不该,却因疲极暂阳台;
  黑甜原是埋忧处,无那醒时陡的来。
第二十七回 盛希侨豪纵清赌债 王春宇历练进劝言
  却说谭绍闻一觉睡醒,兀自在床上侹着。猛可的把昨晚事体,一齐上心,好不闷气。一来想起那少年之骂,分明是骂我姓谭的。二来想起这一百四十串钱,没的生法。况自己不曾动手,平白还这宗屈钱。又想起王中回来知晓,何以见面?又想起诈说表兄紧病,将来要照出假话,何以对母亲?翻来复去好不自在。毕竟这几宗中,还钱的事更为紧要。欲待查讨房价、佃租,争乃父亲在日,俱是人家送来,我如何去讨?况且不知话该怎说,又怕声张。左盘右算,要去寻表兄王隆吉去。他今日在生意行经的事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