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破釜沉舟,惩戒他一番。大家匡扶,咱三个耐着心察看他。勿使孝老九泉之下翘首悬望。”遂约定九月初二日,齐到谭宅,调理这个后生。正是: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;一死一生,乃见交情。
  再说谭绍闻,因王中客厅灵柩之言,不在前厢房延客。吩咐双庆、德喜儿打扫碧草轩,摆列桌椅屏炉。将祖上存的几样器皿都翻腾出来,又向客商家借了些东西,把一个清雅书房,妆成一派华丽气象,铺张了大半日。又叫几个尽好的厨役办理席面,头一日整整的或燔或炙,乱了半夜,还未歇手。
  到了次日,把双庆、德喜两个小厮,也换了时样衣服,单单候盛公子光临。果然辰末巳初时节,盛公子与夏鼎、王隆吉,坐了一辆玄青缎帏车儿来。跟的是宝剑、瑶琴两个。到胡同口,双庆望见说:“后书房恭候。”三个人下车,进了园门,绍闻下阶相迎,让众人上轩。希侨道:“你没病么?”绍闻道:“病了一天就好了。”希侨道;“偏偏我请你这一天就会玻”进至轩中,为礼坐下。希侨道:“我当你还病哩。听说吃两三付药,不能下床,如何好的这样快?”逢若道:“好了就是。若是不好,我们今日倒不爽快。安知不是听说哥们来瞧,心下喜的便好。”希侨道:“好兄弟说的是。”隆吉道:“我暂且少陪,望望家姑去。”逢若看着希侨道:“我们同该有此一礼。”希侨道:“是。”
  绍闻道:“不敢当。”逢若道:“该使盛价禀一声,咱兄弟去磕头。”绍闻叫双庆儿楼下对说。回来道:“奶奶说了,来到是客,不敢当。”逢若欠身,希侨道:“既是伯母不肯,我们遵命罢。”逢若只得又坐下。
  希侨道:“我要走哩,家中还忙着哩。”绍闻道:“岂有此理。”逢若道:“大哥如何要走?”希侨道:“你不叫我走,我实实闲坐不来。既没有戏,也要弄个别的玩意儿,好等着吃你的饭。”绍闻道:“先父在日,家法最严,委实没有玩的东西。”希侨道:“下边人必有,向他们要,只怕使不尽的。”
  绍闻道“他们也没有。”希侨道:“难了!难了!”逢若道:“我顺袋内带了一副色子,可使的么?只是显得我是个赌博人。还没有盆子,没有比子,况也没有掷手。不如咱们说话罢。”
  希侨道:“这两三天,话已说尽了,胡乱弄个碗儿咱玩玩。”
  宝剑在院里寻了一个浇花的磁碗儿,说:“这也使得么?”希侨道;“也罢。夏贤弟,掏出你的‘巧言令’来。”逢若撩起衣服,解开顺袋,取出六颗色子,放在碗里。希侨抓在手内,只是乱掷。说道:“你家未必有赌筹,快取四五吊钱,做码子。去叫王贤弟来,大家好掷。”
  话未说完,只听德喜儿说:“娄师爷来了。”说话不及,娄潜斋、程嵩淑、孔耘轩已上的轩来。大家起身相迎,为礼让坐。这盛希侨虽骄傲,只是三个人惧是本城的前辈,况程嵩淑,希侨平日以世叔称之,只得让三位上坐。潜斋道:“这二位英年,我不认得,请间高姓?”嵩淑道:“这一位是藩台公家孙。此一位我也不认得。”希侨道:“是夏老爷公子夏逢若。”嵩淑道:“盛世兄,你认的这二位么?”希侨道:“不认得。”嵩淑道:“此位是北门娄先生。此位是文昌巷孔先生。”希侨道:“久已闻名。”娄、孔同声道:“不敢。”嵩淑问希侨:“令祖老先生《挹岚斋诗稿》《秣陵旅吟》《燕中草》,近日刷印不曾?”希侨道;“不知道。”嵩淑道:“这是令祖诗稿,家中有藏板,如何说不知道?”希侨道:“家有一楼印板,也不知都是什么,已久不开这楼门了。”嵩淑向潜斋道:“《棍岚斋诗稿》,二公见过不曾?”耘轩道:“我记得上面有赠程兄的诗。”
  嵩淑道:“那诗是我十五六岁时,老先生到舍下,与先君闲谈,我总角侍侧,老先生问及我的名字,即口占一首,勉以上进。到如今老大无成,甚负老先生期望之意。一言及此,令人愧赧欲死!”因又向希侨道:“当日令祖,犹勉我以远大。今世兄伟表敏才,亦当加意刻励,以绳祖武。近闻人言,世兄竟是不大亲书,似乎大不是了。”
  原来浮浪子弟见了端方正人,未有不生愧心。今嵩淑当面直言,盛希侨竟是如坐针毡。只见满面通红道:“世叔见教极是。”耘轩见这光景,便插口问道:“桌子上一个粗碗,里头什么东西?”嵩淑立起身来一看,原是六个色子,遂摇头道:“这却岂有此理,不是事了。”娄潜斋道:“绍闻,这是做啥哩?令尊在日,你家有这东西不曾?你且说,你见过不曾?到如今令尊灵柩在堂,你公然竟是如此!你如今去开开厅房门,我到令尊灵前痛哭一场,有负托孤之重。”这几句话,把绍闻说得混身都是颤的。那夏逢若,只恨不能在《封神演义》上,学那土行孙钻地法儿,只低着头,剔指尖灰儿。这希侨尚勉强说:“原不是赌钱,只是掷状元筹行酒令的。”
  大凡败家子弟性情,俱是骄傲的。今日希侨如何不拿出公子性情来?只为嵩淑开口几句令祖,希侨也不是土牛木马,也自觉辱没先世。况在尊辈前,又难以撤野。真正走又不能走,坐又坐不下,说那囹圄柙床之苦,也比这好受些。
  少顷,王中到了。原来王中为甚这半日不见伺候宾客?只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