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朱仙镇。南船日夕方拢岸,轿子抬进公馆。谭绍闻禀见了嫂太太、姊太太,说了明日早晨起身的话。到了次日将午,已抵开封南门。许多微员末弁,随路陆续来迎,俱是谭绍闻应承开发。三声大炮,进了城门。不多一时,又三声大炮,太太八座大轿进了院署。那八九顶四人轿,俱自角门而入,通进了内宅。车上小厮幼婢,亦俱进内宅。
  到了次日,藩、臬、道、府来贺,无不迎会。至于外府州县有进省者,俱有手本叩喜。其有政务商榷者,会见酌议。其余只签叩喜者,传宣官俱发还手本,概行免劳。午后回拜大僚,各有首领官拦路跪禀不敢当的话。日夕时谢步、谢光的手本,帙叠内送,传宣官登了堂簿,手本送还。
  次日凌晨,宅门传出祥符阴阳官面话。这阴阳官是从来不曾傍院门的,一闻传话,直喜的不知如何是好,急穿补服,到院门伺候。少刻内催,阴阳官鞠躬奔进。引到花厅,一跪三叩首,站立恭听吩咐。抚台道:“有一事相烦,叫你择个嫁娶吉日。”阴阳官跪下道:“请示新男新女贵造。合了生辰八字,照天德岁德喜神方位贵神照临吉日,细写红鸾喜书进呈。”抚台道:“只要在二十日以内,十五日以外,寻个日期便是。速去办来。”
  这阴阳官叩头起来,出的抚院大门,身上不肯宽了补服,街上匆忙而归,一似人人知其上院光景。到了家中,展开黄仪凤《选择全书》,抄些大吉大利话头。又急向书柬铺中买了销金龙凤大启,徽墨湖笔,抄到启上;写不甚端楷之字,录不甚明晰之文。抄完,穿上公服,跟个小厮捧着鸾书,又上院来。
  上号房吏代为呈进。抚台只看一行“一遵周堂图,乾造天乙贵人,坤造紫微红鸳,谨择于本月十六日喜神照临,定于辰刻三分青龙入云吉时吉刻大利”,别行不曾寓目。发出喜礼四两一个红封。到了上号房,号房定索传递劳金,阴阳官失备,逼令解封捏了一块,方放去讫。
  这院门前大小衙门听事哩,早各报本官大人,本月十六日有抚台娶嫁喜事。三日间布、按、道、府以及豫属进省官员,并武镇、参、游等官,绸缎绫纱珠翠钏环则书奁敬,外附银两则书年餪敬,大约共值五千有零。抚台那里肯收,众官那个肯依,再三往复,情不能恝,抚台只得收下。无可位置,乃分一半与姑太太做陪妆,分一半送与黄岩公作娶资。这男女二家,便顺水行舟,不费推移之力。不过针工裁缝,木柜皮箱,床几桌椅,衣桁镜架,铜盆锡灯之类,凡省会之所有者多钱善买,遇世家旧族所售之物,则不难以贱值而得珍货。
  这谭家的聘礼,薛家的妆奁,俱已各备。单等吉日届期,好行奠雁、御轮之礼。
第一〇八回 薛全淑洞房花烛 谭篑初金榜题名
  却说谭黄岩家娶妇之礼已备,薛榆次家遣嫁之奁俱全。抚台又添了些金钗玉簪圆珠软翠的首饰,楠箱楩桁铁梨紫檀的东西。吉期前五日,差首领官选个大宅院作公馆,送姑太太及全淑姑娘移住在内,丫头养娘十数人跟随。姑太太道:“衙门甚为便宜,何必更为迁移?”抚台道:“非是我好另起炉灶,只为那边侄子亲迎,有许多不便处。大堂仪门乃朝廷的大堂仪门,闪放俱要作乐放炮,岂可为我家之私喜擅动朝廷之仪注?此其不便一。衙门是谭姓做官,今迎亲的新郎,即是谭姓,嫌于无甚分别,此其不便二。且侄子来迎亲,外甥沄十三岁亦可做的主人,陪着新人行告先之礼。若在衙门中行事,则薛沄不宜立大堂迎宾,我无以伯接侄之理。婚姻为人伦之始,叫篑初侄子在何处告薛氏之先?此其不便三。唯设下一个公馆,就像薛府一般,设下榆次公牌位,外甥作主,陪着奠雁。此是典礼之大者,万不可苟简的。”
  姑太太与大人本是同胞姊妹,素明大礼,一说就明白。差头引着首领官,拣了院署西边旧宦大宅一处,连着一个书房院,委实宽敞。安插桌椅床帐厨灶什物俱已完备,黄昏时打上灯笼,薛氏母子坐上三乘大轿,丫头养娘又坐了二人小轿七乘,垂髫小厮、白髯家人步行可到,径至公馆住下,单等吉日届期。
  这黄岩公家,早令人打扫西楼,以为新人洞房。把碧草轩打扫干净,摆花盆,安鱼缸,张挂字画。适然盛希侨亲来送伊弟问候书札,即刻督送雕漆围屏一架,妆饰点缀,以为娶日宴客之所。
  及至十六日,谭宅抬出浙中官轿四乘,俱加红绫作彩。即用旧日浙中伞扇旗帜,肃静、回避牌各一对,打的新张黄岩县灯笼二对。虽说小小排场,却也不滥不溢,名称其实。篑初坐了花轿,前往迎亲。新婿陪堂,却央的张正心引礼。那两顶轿,是娶女客坐的。一路八人是号头锣鼓,大吹大打;一路八人是笙管萧笛,细吹细奏。到了薛宅公馆,榆次公的十三岁小公子门左立迎,两个长髯老家人伺候。张正心与篑初下轿来,小公子迎面一揖,躬身让进。娶女客下轿,自有送女客出迎,两起儿丫头养娘,一拥儿进去。
  张正心引签初上的大厅,泡的松子元肉茶奉到。茶毕,张正心便问榆次公神主何在,礼应率新郎告先。薛公子答道:“客边难以载主而来,写的先榆次公牌位在书房院北轩上。一说就当全礼,不敢动尊。”张正心道:“男先之典,莫以此为重,理宜肃叩。”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