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打躬。观察知道是郑州知州季伟。下轿为礼。季刺史禀道:“卑职在城西村庄,查点极贫次贫各户口。忽的听说大人驾临,不及回署公服,有失远迎,乞格外原宥。”观察道:情刺史鼻拗耳轮中,俱是尘土,足征勤劳辛苦。我等司民职分,原该如此。可敬!可敬!”
  一拱即便上轿。季刺史上马,不能绕道先行,只得随定轿子。
  进的城来,观察看见隍庙,便下轿进驻。季刺史禀道:“西街自有公馆,可备休沐。”观察道:“我辈作官,正要对得鬼神,隍庙甚好。”进去庙门,到了客堂坐下。详叙了饥荒情形,商了赈济事宜。只听的庙院庙外闹轰轰的,典史禀道:“外边百姓,颇有变志!”
  这却有个缘故。原来季刺史开仓煮粥时候,一个仓房老吏,暗地曾对人说:“这个事体不妥。仓廒乃朝廷存贮的谷石,向来平粜以及还仓,出陈以及换新,俱要申详上宪,石斗升合勺,不敢差一撮儿。今年荒旱,民食艰难,大老爷就该申详,批准方可开仓。如何擅开,每仓各出三分之一煮起粥来?虽说是一片仁慈心肠,只恐上游知道,差位老爷下来盘查这谷石向那里去了。说是煮粥救民,又有劝捐在内混着。总之少了谷石,却无案卷可凭,这就是监守自盗的匮空。我这老仓房熬的五年将满,眼看着考吏做官,只怕先要拿我吃官司听审哩。你们不信,只等省城有个官来,就不好了。总是我们住衙门的诀窍,要瞒上不瞒下;做官的,却要瞒下不瞒上;那会做官的,爽利就上下齐瞒。”这一番话,说的早了。那百姓们见官府这个爱民如子的光景,齐说:“等大老爷有了事,我们一齐担承,怕什么?”今日道台大人来了,百姓一时妄传,说是来摘印的。一传十,十传百,个个鸠形鹄面,把隍庙团团围住,一齐呼喊起来。
  观察问典史道:“这百姓是什么缘故呢?”典史将原情禀明。观察笑道:“季太爷感人之深,至于如此。可敬之甚!典史官,将本道勘灾,还要加赈的话,对他们说明。他们明白底里就散了。”
  典史至卷棚下,上在桌上,—一说明。那些百姓轰如雷动,那个肯听,只是乱喊道:“留下我们太爷与我们做主。”喊个不祝观察道:“本道只得出去与他们说个明白。”季刺史道:“卷棚下设座。”观察转到卷棚下正坐,季刺史旁坐,典史站在柱边。观察道:“拣几个有白须的上来说话。”典史一声传:“年老的上来。”果然有五六个驼背羊髯的老民上前。观察道:“你们百姓喊的是什么?”老民道:“俺们这郑州,有句俗语:‘郑州城,圆周周,自来好官不到头。’等了有些年,像今日俺们这位太爷,才实实在在是个好官。大老爷今日来临,不曾发牌,又不见前站;来到不陶冶公馆,入隍庙。百姓内情不明,说是俺们季太爷,有了什么事故,像是不得在俺郑州做官的样子。所以要问个仔细。”观察道:“你们这个好太爷,本道正要保荐提升,难说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?”那五六位老者,一发不肯,说道:“一发俺们不肯依。我们太爷才来时,是一个胖大的身材,只因连年年成不好,把脸瘦了一多半子,俺们怎舍得叫他升哩!”观察忍不住笑道:“如今还留你们季太爷与你们办灾,并准他相机行事,何如?”那五六个老民始有了笑脸儿。急下卷棚,到院里说了,那满院百姓,顿时喜跃起来。
  这季刺史满心凄惨,眼中双泪直流,也顾不得失仪。观察道:“官民相得,如同慈母赤子,季刺史不愧古人矣!”观察仍退入客房。百姓们渐渐散了,没一个口中不是“罢!罢!罢”三个字儿。
  曾记得前人有一绝句,写来博看官一笑:满口几方几撇头,民沸又贮满腔愁;淳风只有朱循吏,身后桐乡土一丘。
  典史又秘向本堂翁禀道:“公馆已洒扫清洁,供给俱各全备,应请大老爷动身。”刺史欠身恭请,观察道:“晚上此榻就好,何必另移?”刺史道:“公馆略比此处清雅些。”典史跪禀道:“门前轿夫伺候已久。”观察笑道:“州县伺候上司,本是官场恒规,原责不得贵州。但我这个上司,胸中略有些身份,不似那些鄙俗大僚难伺候:烦太爷问绅衿家借围屏,借纱灯;铺户家索取绸绫挂彩,毹氍苫地,氆氇铺床,瓶炉饰桌;贵长随们展办差之手段,彼跟班者,发吆喝之高腔。不令人肉麻,即爱我之甚矣。”季刺史不敢再强,只得遵命。
  不多一时,摆上席来。上了一碗官燕,观察只顾商量办赈事宜,不曾看见。到了第二器海参,知州方举箸一让,观察愠色道:“贵州差矣!古人云,‘荒年杀礼’,不易之训。贵治这等灾荒,君之责,亦我之责也。百姓们鸿雁鸣野,还不知今夜又有多少生离死别,我们如何下咽呢?至尊闻之,亦必减膳。
  而一二守土之臣,公然大嚼满酣,此心如何能安?可速拿下去。
  伏酱一碟,时菜二盘,蒸饭二器是矣。”季知州帖然心服,说道:“大人念切期民,曷胜感戴。”观察道:“受牛羊而牧之,牛羊看着死了一半,主人不斥逐,而犹得食俸,是仍索劳金也;再啖美味,是又叨犒赏也。民间无此牧竖,朝廷岂许有此职官乎?”知州离座深深一揖,钦肃申谢。
  少顷,菘莱一盘,瓜莱一盘,清酱一碟,蒸饭二碗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