贤,抵死的不依。我向舍二弟说,舍二弟又说我弃了许多祖业,背地里化公为私,所瞒并不止这两顷。即作地止此两顷,入私囊的银子还不知有多少哩。叫我白张嘴没啥说,真冤屈死了人。我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。那日晚上说那一千二百两做生意,咱在厅上说,他使人偷听。如今也成了我的私积子。”谭绍闻道:“你就说那有我的银子,我急紧要讨的。”盛希侨道:“我说有关老爷银子他还不依,何况说你的。”谭绍闻道:“现有满相公可证。”盛希侨道:“满相公叫他骂的如今要辞账房。说他吃一家饭,如何偏兄陷弟,平日弄鬼开销假账,如今我独留他,正是通同一气。他如今定要打这没良心的门客。”谭绍闻道:“如今这事,你心下要怎么处?”盛希侨道:“听说你这西边胡同内,有一个人叫做冯健,是个有名的讼师。我如今借你这地方儿,把他请来,替我写一张呈子,明日我着宝剑抱呈投递。事结之后,我与他五两银谢礼。”谭绍闻道:“这却不难。”
  即着德喜去请。
  不多一时,冯健提个小灯笼,到轩上来。为礼坐下。冯健道:“咱虽是近邻,不曾到过这书房,委实幽雅。承相公见召,不知有何赐教。”谭绍闻道:“非我之事,乃盛兄有个小事相烦。”盛希侨道:“说起来我身上即气软了。贤弟你也知道此事之始末,你替我说说,好烦冯兄起稿。”谭绍闻怕二百两银子有闪,即叫冯健到厢房,说了原委详悉。二人仍到轩上,冯健道:“盛大宅若叫——”盛希侨道:“不是我当的地。我也瞒不住你,是我的老婆当的。”冯健道:“说不到那里。盛大宅若叫令弟输个下风,这张状非我不能。管保令弟不能免县上爷的耻辱,不怕他身有护符。”盛希侨道:“不是这话,不是这话。若是同胞兄弟为几亩土,或是一二尺过道,匍匐公堂,跪前跪后,纵然得了上风,断的给我,我那神主面前也烧不的香;清明节也上不的坟。俺家这宗事,总是贱内不贤,舍弟性躁,平白弄得我在中间算不得人数。我从来并不晓得怕人,今日叫我见了人,就会羞起来。我只相央,求县公开个活路,恩准免讯。只要你会写这张呈子,状榜上批个销案二字,我就致谢。只要能在家下私处,不拘舍弟怎的,我宁丢东西银钱,只不在公堂上打官司,丢了我这个人。免的远省亲戚传笑,近处街坊指脊梁筋唾骂,这就是了。”冯健诧异道:“我不料盛大宅是这个厚道。我情愿替写,万不受谢。我平日为人兄弟写状,都是同胞共乳之人,你叫我死、我不想叫你活的话头。今日得写一个保全骨肉的状,也把一向刀笔造的罪孽减减。谭相公拿纸来,再添上一枝烛。”只见冯健挂上眼镜,濡墨吮笔,写将起来。不多一时,写完,递与二人。烛下同念:具呈人太学生盛希侨,住娘娘庙大街保正田鸿地方。呈为骨肉情重,甘愿让产,恳天俯悯,恩准免讯事。缘生弟希瑗,具告蔑弟营私一词,蒙批俟查。生捧批惶惧,不知所云。窃惟祖宦粗有薄遗,尚不至较多而计寡;慈帷现际晚景,又讵忍幼瘠而长肥?弱弟三龄失严,从未闻过庭之训;长兄十年当户,遂莫免私囊之疑。析爨而居,已成昆仲凉德;具牍以控,更征手足情保倘再震以雷霆,势必至紫荆永瘁;苟过核其裒益,亦难望脊令重圆。异姓相交,尚有管鲍之谊;同母而乳,岂乏祥览之情。叩乞仁天老父师俯悯乌私,曲全雁阵,姑容私处,恩免庭推,则生存者固衔结于无谖,即没世者亦感佩于罔替矣。
  嘉靖□□年□月□日抱呈家人汪宝剑
  谭绍闻念完,盛希侨道:“我不懂的,你只说还叫我戴着驴遮眼,进衙门打那同胞兄弟争家业的官司,去也不去?”冯健道:“八九分是批个准销案,也还保得十分不上堂。”盛希侨道:“你这一张纸,能救出我这个人来,还许我在人前说话,你就是我的恩人。异日重谢。”冯健道:“罢罢。我自今以后,再也不给人写状子了。我这一枝黑枪头子,不知扎坏了人世间多少纲常伦理。只为手中没钱,图人家几两银子。其实睡下心中全不安宁。今日写状。心乐神安,我何苦要做那暗地杀人的毒手?若再与人写状子,子孙永不如人。”谭绍闻道:“你尚如此后悔,那些请你写状的人,该不知怎样的后悔哩。”冯健道:“不悔,不悔,且不悔之极。前三月间,曾有人与他兄弟打官司,请我做参谋。或是晚上关着门儿向我说,或是清晨起来坐在我床沿上说,那悄悄的话,真正是叫人听不得的。要我生法写起状来,竟把兄弟告倒了。其实他争的,还没有谢我的多哩。还不说在衙门三班六房,见人就请席,见衙役就腰中塞银子。真正是争得猫儿丢了牛。谁知那人昨日在曹门上见了我,请我到酒馆内,又对我说,今冬还要告他兄弟哩。这一号儿人,那的会悔?除非是他兄弟一家儿死个罄尽,方才是个歇手。我从今以后,立誓不做这唆讼的营生。”
  盛希侨道:“谭贤弟替我誊誊罢。”谭绍闻道:“满相公哩?”盛希侨道:“舍弟认的满相公笔踪,若到了承发房查出笔踪,定骂他个狗血喷头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就不怕认出笔踪么?”盛希侨笑道:“你在我家从来到不了字儿上,并没用着笔,那里有踪呢?我今日就在你家央你。”冯健道:“何用如此。明日早晨,着盛价送到代书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