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生,取了第三名,依旧文名大振。单候学宪按临,指日游泮。
  半年之间,感动得王象荩暗喜不荆自己打算仍回宅内,生法儿清楚一向欠债。一日,手持着鞋铺房租、卖菜的剩余,共二十二两白银,交与谭绍闻道:“此是我一向私积,用他不着,交与大相公作还债之资。明知勺水无益大海,但向来欠债俱有利息,将来本大息重,恐倾产难还。大相公用心读书,本不该说此段话搅乱心思,只是利息债,万万擎不的。大相公想个法子,斩草不留根,便好专心一志。”谭绍闻道:“你的银子我断乎不要,与你的女儿买衣服穿了罢。至于账目一事,我心中时常挂念;歇了书本,这欠账便陡的上心。依我说,你还回宅内住罢,你打算还债,我一心读书,凭你怎么典当,我一丝儿也不管。我后悔只在我心里,对外人说不出来,惟有对你说。”王象荩道:“相公心回意转,想是咱这家该好了。还有一句话,总是夏鼎这样人,大相公见他,就如见了长虫、见了蝎子、见了老虎一般,方才保得咱家无事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如今聆了老师的教训,心下已豁然开朗,这一班狐朋狗党,我半夜想起来,都把牙咬碎。你也不必再为忧虑。我明日叫邓祥赶的车去,连你家媳妇、闺女,都接回来。”王象荩道:“少迟半月,我安顿下一个园户接了菜园,我回来。”谭绍闻道:“菜园半月获利有限,咱的利息银两,半月就值几年菜园出息哩。”王象荩道:“叫我回来,也须叫奶奶知晓。”谭绍闻道:“奶奶知晓,或者再有拦阻,也是不定的。不如你自回来罢。”
  王象荩道:“奶奶若不情愿,我也难一力承当这典卖产业的事。相公你没再想?”谭绍闻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我今晚到家,向奶奶说明,改日你只等的车到,那就是奶奶没啥说了。菜园是小事,休耽搁了咱家有关系大事。”王象荩道:“我也回家向俺家女人说一声,叫他安排回来的事。”依旧上城南菜园而去。
  当日晚,谭绍闻在碧草轩完了师长功课,黄昏到楼下,与母亲说王中回来的话。王氏起初也有不欲之色,后来说的依允了。却是巫翠姐在旁边说道:“没见人家使的一个家人,真当是耍走马灯笼一般,来了又去了,去了又来了。是什么样子?这将近半年,咱家没王中也行的。”谭绍闻道:“你不知,王中是个好的。”巫翠姐道:“既然好,为什么赶出去?况我没来时,已赶出一遭了。”谭绍闻道:“是他一时激的我恼,所以赶出去。其实他也没大错。”巫翠姐道:“骂你的结拜弟兄,还不算错?你看唱戏的结拜朋友,柴世宗、赵大舍、郑恩他们结拜兄弟,都许下人骂么?秦琼、程咬金、徐勣、史大奈也是结拜兄弟,见了别人母亲,都是叫娘的。”绍闻怒道:“小家妮子,偏你看的戏多!”巫翠姐羞变成怒,说道:“小家妮子肯看戏?我见你这大家子了!像俺东邻宋指挥家,比您家还小么,一年唱十来遭堂戏哩。没见因为一个管家,反来作践我!”
  王氏道:“你两口儿从来不争嚷一句,我极喜欢,这是为啥哩,扯捞到戏上。不叫他进来就罢,何必争吵?”翠姐道:“就是叫他进来,小大儿狗窝子,我不叫他伺候我。叫着他,白眉瞪眼,不如他在外边住着罢!”
  谭绍闻正生气恼,双庆道:“师老爷上灯多时,请相公读书。”谭绍闻只得上碧草轩去。但因此一番夫妻争执,就把王象荩回来的话又搁住了;王象荩卖产还债的念头,也难在局外搀越了。所可幸者,绍闻专心读书,犹为差强人意。
  但凡富厚子弟下了路,便是光棍的财神爷开口笑了;若一旦弃邪归正,便断了光棍们的血脉。所以谭绍闻读了半年书,夏逢若竟是师婆子没了神,赶脚的没了驴儿。况且自赵大胡子扳了一场官司,也耗费了几十两。后来自己输了些,家中吃了些,那邓三变一宗银子,本是无源之水,也渐到了其涸也地位。
  一日,小貂鼠、白鸽嘴、细皮鲢齐集于夏逢若家,没蛇可弄。四个围住一张桌子,一注一文钱,闲掷色盆,以消白昼。
  忽然珍珠串同乌龟到了。原来珍珠串的乌龟,在朱仙镇撒了一个酒疯,街坊都要打他,因此到夏逢若家躲事。四个见了珍珠串,都起身去搬行李、拴牲口。珍珠串道:“您四个干您的正经事,左右叫他慢慢收拾罢。”夏逢若笑道:“不成赌,满场中不够四十文,俺们在此解心焦哩。”因问珍珠串道:“何以不在贲浩波家?”珍珠串道:“俺家他吃几盅烧刀子,便撒起野来,惹下街坊,安身不牢。”细皮鲢道:“天已晌午,咱趁珍大姐来,咱们斗个分赀买点东西,一来与珍大姐接风,二来就算咱吃个平和酒。何如?”这个向腰间一摸,摸出十文,那个把瓶口一倾,倾出九个,众人共凑了四十多文。貂鼠皮道:“这够买个什么东西?酒是赊不来的,除买两条狗腿就没了。”
  珍珠串笑道:“我不吃那东西。”即叫乌龟向褡裢中取出三百钱,交与细皮鲢街上置买。白鸽嘴道:“怎好叨欠你的?”貂鼠皮道:“白鸽嘴,你想改你的大号么?”白鸽嘴道:“我遇见你老貂,要连皮带毛都吃。”夏逢若道:“细皮鲢,你快往水里钻罢,看白鸽嘴等着你。”细皮鲢道:“兔儿丝,只怕你也顶不住这张白嘴。”大家轰然一笑,各去置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