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巫家内亲。”夏逢若道:“偶然说起,我也原不介意。”谭绍闻遂将巴家赌博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夏逢若道:“你不用说,我知道的比你做的还清白哩。”王氏道:“你与福儿有一炷香,你看这事该怎的打救呢?”夏逢若摇首道:“唉呀,难,难,难。”王氏慌道:“他夏哥呀,你要不生个法儿,我就跪下了。”夏逢若道:“老伯母使不得,看折了侄子草料。”只见夏逢若指尖儿搔着鬓角,迟一会,忽然说道:“有了!”谭绍闻问其所以,夏逢若道:“咱县新任董公,裤带拴银柜——原是钱上取齐的官。如今坐升正堂,我听说合城绅衿,要做围屏奉贺。想这做围屏的头儿,必是一向好结交官长,出入衙门的人。凡是这一号乡绅,一定是谄上骄下、剥下奉上的,或图自己干犯法事有个仗恃,或图包揽民间词讼分肥。您且坐,我去街上打听打听,看这做围屏的首事是谁。我速去即来,老伯母放心,管保不妨事就是。”谭绍闻道:“张绳祖、王紫泥与董公相好,央央他两个何如?”夏鼎道:“破落乡绅,平常秀才,到小衙门还不出奇,何况堂上?我去探明回来,再拿主意。”当下起身摇摆去了。焦丹道:“我也走罢。我到底不中用,不过管送个信儿罢。”王氏向焦丹道:“您焦大哥,咱这号亲戚,你勤走着些。”焦丹应诺,也起身去了。
  少时,夏逢若回来。到了后门,只说得一声:“看狗!”
  双庆儿早引到楼下。哈哈笑道:“恭喜!恭喜!不妨!不妨!这一番做屏,首事的绅衿,乡里不必说他。咱城内又添了一个新的,是邓老爷讳三变,新从江南吴江县乎望驿驿丞任中告休回来;一个是本城贡生靳仰高;一个是官礼生祝愉;一个果然就是南街没星秤老张。单说这位邓老爷,我是切知的,这老头儿,是走衙门的妙手。况才做官回来,宦囊殷富,一发更有体面,管情弄的一点针脚儿也不露。神不知,鬼不觉,这一夜就弄成了,管保咱的官司不吃亏。老伯母只安排打平安醮罢。”
  谭绍闻道:“你认的他么?”夏逢若道:“他与先父是莫逆。你写个晚生帖儿带着,不用跟随人,同我今晚到他家计议,只要承许他些就妥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这脸叫衣架头儿磕肿,怎好街上行走?”夏逢若道:“人命大事,只讲顾头,就顾不得脸了。”绍闻不敢怠慢,刻下写帖。待天近黄昏,提一个小灯笼,来寻邓三变。
  过了几个巷口,转了几条街道,约有二里,到了邓宅门首。
  恰好遇着邓三变的公子邓汝和,跟了一个小厮,提着一个吴江县小灯笼,要往邻家学弹琵琶。夏逢若道:“邓少爷那里去?”
  邓汝和站住问道:“是谁?”夏逢若道:“瘟神庙邪街,贱姓夏。我只问少爷,老爷在家么?”邓汝和道:“家父适才上去了,我才出来。”夏逢若道:“有客来拜。”邓汝和举灯笼一看,说道:“不认哩。请到舍下坐。”一同进了客厅,夏逢若递了帖,邓汝和烛下看了。夏逢若道:“是萧墙街孝移谭先生的公子,特来晋谒老爷。”邓汝和道:“不敢当。”即令人拿帖内禀。
  少刻,只见一个灯笼从屏后引邓三变便衣而出。谭绍闻往上行礼,邓三变谦逊不受。礼毕,坐下待茶。夏逢若道:“此位是萧墙街谭先生公子,素慕老爷德行,特来奉谒,望老爷莫怪灯下残步。”邓三变道:“岂敢。弟一向待罪吴江,桑梓久疏。今蒙各台宪放闲里田,自揣冗废,不期谭世兄尚背垂青,感愧之甚。但尊谦万不敢当。明晨答拜,全帖敬璧。”谭绍闻道:“晚生垂髫时,久已渴仰山斗,因老先生宦游江南,无缘识荆。今日荣旋,情切瞻依,特托夏兄先容,胆敢率尔造谒,千祈原宥。”邓三变道:“世兄枉顾寒庐,自是错爱所致,或者别有教益,万望指示。”夏逢若道:“是为董老爷堂上一宗事体,特来拜恳。”邓三变道:“董公荣升大尹,真是恺悌君子,合邑称庆,特制锦屏,跻堂称觞。众绅士谬以弟为首事,委弟以问其先世科第、爵秩、诰封、褒典。既是谭世兄共光此举,只请留下台衔。”谭绍闻道:“登堂晋贺,晚生实欲附骥。但只是——”便住口不说了。夏逢若道:“后书房有人么?”
  邓三变道:“只有老朽寒榻一具,每夜即在此处宿歇。”夏逢若道:“既然如此,请老爷内转,小侄还有秘禀。”邓三变起身,向谭绍闻道:“有罪少陪。”夏逢若跟进后边去了。邓汝和陪着谭绍闻,不过说些雇车觅船,官场官衔手本,年家眷弟晚生的闲话。
  迟了一大会,二人依旧出来,一拱复坐。邓三变道:“谭世兄新亲相邀,原非有意于赌。但瓜田李下,嫌疑难辨,万一已拘者畏法混供,也甚怕堂讯之下,玉石不分。二公远虑,诚属不错。怎的令董公知世兄原系士夫旧族,素不为匪,这方万无可虑。”夏鼎道:“今日拜恳,就为邓老爷平日极肯吃紧为人。若蒙鼎力周旋,恩有重报。”一面说,一面早扯着谭绍闻,一同跪下。邓三变急拉住道:“请起来商量。凡弟之所能者,无不效命。”夏逢若道:“既是邓老爷开恩,咱就起去。”谭绍闻兀自不起,说道:“老先生端的垂慈,晚生才敢尊命起来。”
  邓三变道:“恃在董公爱下,老朽竟斗胆承许这句话就是。”
  谭绍闻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