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一出,众人都拍手说:“倪股东之言不差,总理协理决不能辞职。”此时也没人再骂他两个了。

  文锦揩干眼泪,坐在俊人旁边,只顾叹气。如海看众人这时候已整整齐齐,文文雅雅,有点儿像议事气派,于是乘闲提议,公司中经此一番风浪,资本去其大半,同在存款不多,生意也难以做得开拓,要说继续下去,仍和从前一般场面的话,必须添足股本,方能办事。至于添股这句话,还由从前旧股东加认呢,还是另招新股东?也有一层研究。因旧招股本既已独却一半,则从旧股票一千的只能作价五百。倘由旧股东均添股本,不妨仍一抵一算数。如其要另招新股的话,必须将旧股票对折掉换新股,方见公道。倘不如此,恐也没人肯来认股的。彼此议论多时,教众股东加认,没一个再肯花钱,于是只得采用第二法,另招新股,将旧股对折换新。这一来犹如众股东捐助一半钱,给那起意放火的人一般。

  议罢散会,已上灯时份。如海讲话最多,颇觉辛苦,也不再往别处应酬,就此回家,在书房中坐了一会,想公司一方面的交涉,已可作为结束,银子也好算到手的了,只待鸣乾方面,一切开销清楚之后,便可将图章和银行簿据收回,再逐一将欠款划清。公司报告册也可造成,自己犹如妓女嫁人,了一个浴一般,周身干干净净。我这许多股票,横竖不是花自己钱所买,由他涨价也罢,跌价也罢,涨了价自然顷刻发财,跌了价,我不妨丢开一旁,自己仍做我的保险本行买卖。遇有机会,再照这回的老套,干他一次,弄得二三十万银子,便可靠此终老,也不必再做生意。横竖我又没亲生儿子,银钱够用已足,太多了日后眼睛一瞑,两脚一挺,仍旧是造化别人的。他这念头未尝不可谓想得穿透,可惜走错了一条路,不从正大光明着想,一门的损人利己,所以天不能容,演出后来一段恶果。

  当其时,如海记挂着鸣乾那里,不知开销了哪几处?一万银子能否够用?急于打电话问一问明白,可巧鸣乾陪着朋友喝茶去了,如海晓得鸣乾无故决不上茶馆,所说的朋友,若非燕贵,定是默士等辈,前去索取谢意。药房中伙计众多,讲话未免不便,故而约到茶馆去的。他果然料事如神,鸣乾委实陪着燕贵同出去吃茶。你道鸣乾因何又要陪燕贵出去吃茶呢?内中也有一个缘故。因他白天曾到过燕贵的客栈中,又给了他们二十元房饭钱,假说保险银子尚未取到,教他们暂住几时。每天房饭之费,有我替你们送来,众朋友切不可散开,以便日后分发你们行李铺盖的损失。众人见他如此诚心,特地的送房饭钱来,黑眼乌珠看见了白银子,谁也不心中欢喜。

  但别人虽然欢喜了,那燕贵老板,仍有一点儿不受用。他并不是愁着财产丧失,也不是恸那学徒阿憨死于非命,皆因他吸烟多年,使惯的一条老枪,幸亏危急之时,随身携带,未遭劫数,其余烟盘家伙,都已付之一炬,此时住在栈中,鸦片烟虽然有处去挑,烟具栈房中也有现成的,惜乎一切家伙,都已损坏,外加十分龊龌,那有他自备的考究。燕贵干净惯了,昨儿用的时候,已觉百分难受,一想横竖此间乃是栈房,住了一夜,明儿便要走的,就是不干净,也只好熬一天了。今朝听鸣乾教他再住几时,一想别的不打紧,惟有这烟盘家伙如何再熬得住!想起日前到鸣乾药房去时,见他账房中也有一副很精致的烟具,他是不吸烟的,置此以备不时之需,我何不带了烟膏烟枪,到他那里借他那精美的烟具一用,吸过了瘾,再回栈房睡觉不迟。他黄昏时候,本有一顿烟,此时居然老实不客气,带着烟盒到药房中吸烟。

  鸣乾见他来了,却也未便赶他出去。闻知他因栈房中烟具肮脏,不甚合用,所以到此借吸,须得过了瘾回去。鸣乾晓得要他吸过瘾,及早也须十一二点钟,虽然他抽他的烟,和自己没甚关碍,但他今夜还约着默士前来取五千银子,自己适才告诉燕贵,说赔款尚未领到,若被默士一来索取酬谢,岂不当场露出马脚。因此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趁燕贵吃烟的当儿,修了一封书信,留给默士,说今夜友人邀去有事,不及候驾面谈,深为抱歉,所附银钞三张,五千两奉酬足下,余二纸各五百两,一送贵同事王君,一送贵公司账席某先生,请分别转交为荷。下署一知字,连同预先写就的三张划条,封在一个信壳内,唤一名学徒进来,说这封信放在这里,少停某人来此寻我,你说我有事陪朋友一同出去了,将此信亲手交给他,不可有误。吩咐既毕,看燕贵烟还未吸罢,笑问他每一顿要吸多少烟?燕贵丢枪坐起,回言那也没有一定,最要紧的是临睡时候一顿,非有三钱不兴。这一顿只须三五筒已足,便不吸也不打紧。不过吸了之后,吃晚饭便觉香脆,否则席上虽有山珍海味,吃下去似乎淡而无味罢了。”

  鸣乾道:“如此你现在已过了瘾咧。”燕贵回言是的,鸣乾道:“难得你大驾到此,我适才已吩咐厨房中另添几样小菜,所以吃晚饭还有好一会耽搁,闲着没事,不如一同出去吃一盅茶罢。”燕贵听鸣乾待他这般客气,为他来了特地添菜,心中非常乐意,口中说杜先生何必为我添菜,实在不敢当之至,一同出去吃茶很好。当下鸣乾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