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。邵氏听了李氏这片忍辱丧气的话,几乎把肚子气破,只自掩面痛哭。李氏待如海走后,反抱怨邵氏,不该同他挺撞。又说男人脾气,都是干柴烈火似的,你这样和他一斗,他动了气,以后不再理你,你自己想想,一个女人,与丈夫有了意见,如何靠他过日子?这都是你平日使性惯了之故,将来须得好好的改悔呢。”说罢!又把双手合十,望空乱拜,口中唠叨着说:“皇天佛菩萨,你若要我这副老骨头,请你早些把我收了去。如若愿意我再活几年,就请你保佑我马上就好,吃得下,做得动,免得再教他夫妻两个淘气了。”

  她虽然这般诚心诚意的祷告,无奈皇天佛菩萨,自有一种皇天佛菩萨的脾气,你越求他,他越不肯保佑你。反是随随便便的,他倒暗中糊里糊涂保佑你过去了。李氏祷告之后,皇天佛菩萨既不收她上天,又不放她下地,仍是这样不上不下的教她躺在床上,一抬身便头昏眼眩。如海自那日和邵氏破口之后,就此不同她交谈,连脚尖儿都不踏进她房门一步。邵氏好生气恼,背着人时常流泪。李氏见了又十分着急,只恨自己有病在身,不能帮他们做活。仿佛她一出来做活,如海立刻与邵氏和好的一般。其心虽愚,其情却很可怜。她自知年老力衰,脑子受损,一时未必容易回复,常教他们夫妻俩这样的,也不是个了局。若要他夫妻和好,除非自己离开这里。因自己在此,邵氏见她没人服侍,决不肯让她一个人睡在房中,一定要亲身伺候,究竟一个人分不了两处身,伺候了我,就难以应酬如海。如海少年人,喜欢花花絮絮的,没女人陪伴,如何过得日子。往日他很爱邵氏,想就是这个缘故。目今见她单顾着我一面,不顾他一面,他自然恨极了,惟有我离了这个门口,好让邵氏天天供在如海面前,他二人情缘未断,料想不多时就能恩爱如初了。李氏心中存着这个见解,思来想去,竟被她想出一个法子来,私下和邵氏计议道:“这里新故了老太太,料理丧事,极少还得一个多月的忙碌。我有了病,躺在这里,究有些儿碍手碍脚。况且你嫁了这里的少爷,就是姓钱的人了。钱家有事,你理该凑凑手脚。若常日这样陪着我,百事不管,莫怪少爷有闲话,就是我自己也于心不安。更兼现在正值初丧,进出人多,我睡在这里,也很烦恼。我想暂时搬出去住几天,待过了丧事,或是病好了再来。好在明天便是老太太头七之期,听说还是雇着长寿庵尼姑念经。这长寿庵的当家净修师太,为人最是和善,据说也是大人家小姐出身,因少年殁了丈夫,才出的家。往日我闲来无事,常到她庵中游玩,她待我十分要好,有时将经典讲给我听。又说佛门广大,无所不容,今世修行,来生得报,教了我许多经文,什么高王经咧,多心经咧,太阳经咧,灶王经咧,式式俱全。我因太嗦了,记不清楚。她又劝我到她庵中去,吃素念念弥陀,身后也有好处。我恋着这里穿吃受用,没有答应她。如今到此地步,我想只有她那里还可托足,她若嫌我有病,不妨贴她些房饭费,幸我当日在华兴坊时,经手零用开消,略略积蓄几个钱儿,原预备死后做棺材本的,如今只得拿出来用了再说。明天这里有功德,想必净修师太也要来的,你可请她到我房中来,我当面和她开讲便了。”

  邵氏听说,禁不住两泪交流道:“娘啊,当日只因贪图娘儿们常在一处过安乐日子,才答应改嫁那人。早知今日受他欺侮,悔不当初守分安命,自做自吃,谅来一碗薄粥,还能到口,也不致受这般磨难,反将我娘儿们拆散了,记得你儿子临死的时候,曾教我答应他两件事:第一件不可改嫁;第二件须为你老人家养老送终。现在我已辜负了他一件,这第二件我无论如何,务必践他的约。你也不必搬出去,尽在这里住着。他若要撵你出去,我拼着娘儿两个一同上路便了。”

  李氏听了,也觉悲伤,面上强作笑容道:“你这孩子真是痴的,我又不是一去不回,日后自然要你养老送终,谁也拆不开我们,不过暂埋借庵堂里养几天病,待到病体稍愈,仍要回来。况长寿庵离这里又不甚远,你闲时仍可前来望我,怕不和在家一样么!更有一层好处,她那里倒有两三个佛婆,吃素人想必比吃劳的心地慈悲,一定肯服侍我,岂不比这里下人一个使唤不动,件件要你自己动手的好多了吗!你须一心一意,好好的伺候少爷,若得少爷待你和好如初,我将来也未必不能沾他一些儿光呢。”

  邵氏本不是十分固执之人,听李氏所说的话,句句入情入理,觉得也别无不可之处。想到自己和如海钉头碰铁头的斗着,若不转圜,也非了局,李氏这一搬,倒是个绝妙转圜之法,想如海未必再能和我挑眼。他若能待我和从前一样固好,如其不然,我也只有拼着不吃姓钱的饭罢了。当天并无别话。次日净修果到钱家做道场,邵氏把她请到李氏房中,李氏将自己的意思说了,净修一口答应。李氏大喜,恰巧如海进来找净修说话,李氏乘间把自己要住长寿庵养病等情告知如海,如海没口称好。

  隔了一天,净修打发两名香伙,抬一张竹床前来,将李氏扶在竹床上睡了,抬往长寿庵中。净修已预先收拾好一间清洁禅房,给李氏居住果然出家人慈悲为本,方便为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