层缘故,想看官们还有些记得。那时大权归军政府掌管,这主持军政的便是都督。都督手下的各科员司,何止数百。就中最重要部分,便是军需谍报二科。那军需科虽说重要,究不如谍报科操着人民生杀之权的利害,这谍报科便是都督的耳目,那科长自然也是都督牙爪了。

  科长姓应,当时大有名望,英法公堂皆有他的名字,巡捕房中也有他的照像。然而他的出身,也并非寒素。他父亲手中很有几个钱,自己在苏州捐过一个什么官,可惜没有上任,就被当地人民逐了回来。谁知他官运亨通,到头仍被他做了军政府中的谍报科科长。这应科长办事十分认真,遇着那些一钱如命的守财虏,便重重的敲他一票军饷,难得有几个漏网。也是他手下侦探众多,消息灵通的缘故。这天又据侦探报告,说城内某处有宗社党藏匿。应科长任事以来,虽然破获了几个富户,却从未捉到一个宗社党,闻报好不欢喜,当下便往都督府来。

  这时都督正在会客室内,室外站着四个警卫军,还有四个雄纠纠气昂昂大汉,一式的黑布袄,黑布快靴,密门钮扣,光着头,打扮得好似蜡庙内费德公手下的打手一般,腰间都挂着手枪。却是会客室中那位上宾的扈从。应科长走到门口,便听得里面有个人,精声大气的在那里说话,又杂着都督的笑声,便知道都督与敢死队刘队长议论军机大事。仗着自己是都督第一个得力人物,便大踏步进来。只见都督正歪在炕榻上,口中含着一枝三炮台香烟,炕桌上面摆着一套戏衣,还有一顶开口跳戴的高帽子,正面也有一个英雄结。那刘队长却站在当地,指手画脚的谈天。一见应科长,便道:“小应来了,你看我们敢死队新式的军衣好不好?”

  应科长笑道:“完了,什么新式旧式,你把自己的护卫,打扮得神气活现。手下的兵士,都同化子的爹爹一般,还要夸什么口呢。”刘队长道:“呸,你眼睛不曾张开么?这种服式,难道还不好。”说着,便把炕桌上那套戏衣,给应科长观看。应科长笑道:“你疯了,这不是施公案内朱光祖穿的么?怎说是军衣?”刘队长道:“这便是我们敢死队新式军衣。”应科长知道刘队长脾气不好,连都督也有些怕他,不敢和他多辩,便道:“果然很好。”刘队长听了笑道:“小应果然有眼力,方才都督也说式样不错,而且昨日我着人写了封信,送到报馆中去,今天报上也说十分壮观呢。”

  应科长笑了一笑,便把侦探访得有宗社党在城内匿迹之说,告知都督。都督大惊道:“既有宗社党,一定还有兵队同来,我们非得调大队人马去捉拿不可。”刘队长听了,便自告奋勇。应科长道:“倘若一调兵马,恐他们得了消息,先事逃走,反为不美。我看还是先带几个人去探看动静,倘若那边人多势众,我们再调军队不迟。”都督听说,还有些犹豫。刘队长插口道:“小应的话儿,果然有理。倘若我们人马去得多了,他拚着一死,向我们抛一个炸弹,岂非大大的不值得么,还是给他个冷不防为妙。”

  刘队长这句话不打紧,却把应科长吓得一跳。暗想:我却不曾料及这一着。倘若真的抛出炸弹来,可就糟了。都督也以刘队长之言为然,便命应科长先去探看,须要小心为是。应科长领命出了会客室,已不似来时那般高兴,满肚子记挂着炸弹。回到谍报科,见自己四个伙计,都已结束停当,预备出发。应科长道:“今儿不比往日,我们须带手枪才好。”众人道:“我们早预备下了。”应科长听说,平添了几分壮气,自己也拣两把新式勃郎宁手枪藏好,才命报信的那个侦探引路,直向宗社党处而来。走了一程,那侦探止步道:“到了。”

  应科长抬头一看,不觉呆了一呆,暗想这不是以前在道台衙门做文案的何铁珊家里么?何铁珊这人,在日论不定要做宗社党,因他结交的都是些官场中人物。然而他已亡故多年,家中只有一妻二女,听说长女也出阁了,两个女流料想做不了宗社党,莫非铁珊生前的朋友,借他家作为机关,亦未可知。想罢,便命侦探上前叩门。不一会,有个扬州口音的娘姨出来开门。应科长此时,不怕炸弹,奋勇当先,领着众人一拥而入。那娘姨拦阻不住,惊得什呢什呢的怪叫。何铁珊的女儿兰因,正坐在客堂中做绒线衫,见外面闯进五六个面生男子,心中十分惊异。又见为首一人,生得尖头小脑,衣服华丽,像是个上等人模样,即便迎上前道:“你们找谁?”应科长道:“我奉都督之命,至此搜寻宗社党。”

  兰因听了,不懂这宗社党是什么东西,顿时大惊失色道:“我们这里没有宗社党呢。”说着,便向楼上高叫了两声妈妈。忽听楼上脚凌乱,还有凳子倒地的声响。应科长是何等人物,听声音有些蹊跷,料定侦探的报告不为无因,当下喝令众人上楼搜拿。兰因慌了,拖住应科长,不放他上去,究竟女孩子力小,被应科长轻轻一推,早跌了个仰面朝天,及至挣起来时,应科长已站在楼上房门外面,那房门紧紧闭着,被他们打得震天价响,里面的人益发没了主意。隔有一顿饭工夫,才开了门。应科长命众人守在门外,众人都执着手枪,如临大敌。应科长一脚跨进房内,见何铁珊的妻子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