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交一个折子按月支付,他以后光顾不光顾也说不定。有人劝他说:『你这淫孽太重,要收敛些才好。』他说:『这算甚么淫孽?
  我生平的女色都是花了银钱来的,他要我的财我才取他的色,彼此说明白两厢情愿,就同做买卖一样有甚么,不像人家诡计花言去骗诈来的。还有些得了人家的色,还要弄人家的财,得了人家的财,还要想人家的色,那才真是造孽呢。』他又说:『财是男子的固有之物,色是女子的固有之物,男子若无财,那就算不得个男子,女子若非色也就成不了个女子,男子若不肯拿那财去换那女子的色,女子若不肯拿那色来换男子的财,那就如孟子所说的:农有余粟,女有余布,岂不有室碍不通之患呢!所以这男子以财易色,女子以色易财是天地间的公理,没有甚么奇怪的。』有人难他道:『像上海堂子里的倌人,那自然是以色易财了,难道良家夫妇也好算是以色易财么?』他说:『怎么不算?你看女人家上自福晋,下至贪婆村妇,哪个不是把那身体让男人家玩诸炕席之上,恣情取乐,却穿衣吃饭无一不仰合于这男子,这不是以色易财么?男子占了女人家的便宜,却要辛辛苦苦的赚了钱来养活着他,无论到哪里去回来的时候,总要带点东西敬献。闺中贫富贵贱都是一样的,这不是以财易色么?不独中国如此,就是泰西的人要想娶妻,必先估量着赚的财产,够不够供应这妻子挥霍?然后才敢议婚,那女子也无不安然坐享这男子的供奉。似乎也还跳不出这以财易色、以色易财的圈子。』看他这种议论,奇是不奇?却也没有地方可以辩驳他呢!”曹大错道:“我看这人倒很有可取,他的这骄奢淫佚原不足训。但是他肯带这种奇论,并不说那种遮掩隐饰的话,就是个光明正大的人。他那造孽的地方,也就如日月之食,民皆见之。不像那些名公、巨卿、大儒、宿学,嘴里头讲的是仁义道德、礼议廉耻,对着人装出那一种正容厉色、岸然道貌的样子,暗地下新台之丑,敝笱之羞,呼蹴不辞,供养必吝,真是无所不为。而且这种人在那失意的时节,虽枕边爱宠不妨举以让人;到了得意的时节,即故交亦复视如陌路;当那人炫赫之时,舔痔吮痈,不羞妾妇之行;迨那人落魄之后,投井下石,顿忘故旧之欢。要同这位罗公比较起来,真不啻虎豹狗彘之别。”任天然道:“大错,你要不骂人就不错了。”
  曹大错道:“你说我在错处在骂人,我说我的错处在不骂人,我骂的这些全不是人,我要不骂这些不是人的人,去骂那些是人的人,那就不错了。”达怡轩道:“你倒越骂越甚,我们吃酒罢。”杨燕卿道:“曹大人其实也还不错,我们虽不懂,但觉得一个人做了甚么就是甚么,何必要那么口是心非的呢?譬如,我们已经做了棺人,谁不是贪图两个钱,让人家追欢买笑的。若要拿腔做势说甚么『清贞』充甚么『节义』,那不是自欺欺人,徒惹人厌么?”管通甫道:“满牀飞,你到底被曹大人追了几回欢,买了多少笑,也要跟他学着骂人。”杨燕卿要来打他道:“老蔬菜你专门拿我开心,我不收拾你一回你不晓得厉害呢?”管通甫连连告饶。只听得外头警钟乱鸣,大家惊道:“哪里火起?快去看看。”究竟这火在甚么地方?等做书的派人到巡捕房,同那保险行打听打听再说罢。
  
  






第十七回 祝融一炬熔尽铜山 飞燕重逢营成金屋


  却说傅又新在袁宝仙家吃酒,忽然听见火起,连忙派人去打听,去的人回来说是杨树浦的厚存纺织厂烧了。管通甫道:“才说这罗万象,罗万象家就出了事。”廖庸庵道:“那是不要紧的,他这总生意买了燕梳的大家,没甚关心。”也就各散。
  次日再去打听,哪知厚存纺织厂这位管事的也服了河芙蓉膏,差不多要同石曼卿见面了。却好,罗仲苞也到上海,细细考究起来,才知道这位管事的倒也没有荒唐亏空,拿着东家的生意也很当事,外头又并不瞎应酬,虽在上海,连堂子里的酒都少吃,戏馆里的戏都少看,那租小公馆包倌人拼大姐更是没有的事,却只平生最会算小,无论甚么事,都要打打算盘。这纺织厂他管了也有好几年,当了这么样大管事的,他连纸张、灯烛、茶叶、水烟都不肯稍为浪费,厨房里是轻易不肯添菜。每月厂用比前手管事的要省了好多,就是串头秤底都要替东家算到,不肯叫东家吃亏。因为近来保险长了价,比前期的差了好些,他定要照原价,那家保险行不肯答应,他又去找了几家,虽然也些须有点低昂,但比那前期的价总觉相去悬远。这纺织厂不是一万两万的生意,这里头进出的数可也不小,他总舍不得答应。这时候,前期的保险已经限满,后期的保险又因价钱没有讲定,还未出单,他的一个副手也曾劝过他,说这保险的事是一天拖不得的,不要惜这点小费罢,再不然先保个半年三个月,到那时再看光景也好。他总不肯叫东家花此冤枉巨款,游移不决,只想那些保险行贬价俯就,而且以为天下哪有这种巧的事体,这几天里头就会出乱子不成。哪知天下竟有这种巧的事体,就在这几天里,竟出了这个乱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