哑,那高奶奶把他们引到房里就匆匆的走了,去招呼金大人。
  约有五分钟的时候,听见高底小脚声音咭格咭格的从外头走进,料是双铃回来,只听才到对面台阶,口就喊道:“金大人,你怎么这时候才来?”一面说着一面到那边房里去,以后说些甚么便听不见了。贾端甫满望双铃到了对面应酬一会必要过来,谁知竟如空谷足音,不但双铃不曾见面,就连高奶奶也不过来。达怡轩同那习师文谈些近来新出的书籍,冯吟舟同那凤仙在炕上烧烟闲谈,倒也不甚觉得。只有贾端甫意往神驰,有个一等也不来,二等也不来的光景,真个焦燥异常,却又不好发作。又等了一会,只见打杂的领了一位客人进来,却是安小斋。贾端甫连忙起身让坐,安小斋说:“舍间有些事,来迟来迟,劳候劳候。”又同大家招呼。贾端甫一看钟上已有八点,就问打杂的说:“我们的酒摆罢。”打杂应了一声:“是!”,走过去告诉了高奶奶。那高奶奶才过来说道:“对不住,双铃就过来了。”又问;“各位老爷就有相好的姑娘罢?”贾端甫也跟着问了一问,达怡轩自然是月红,冯吟舟是向来叫刘琴家瑞云的,习师文是叫王二家的翠宝,只有安小斋没人,高奶奶就荐了这房里的凤仙,他也就点头答应。酒已在堂屋摆好,大家推逊着入坐。双铃才过来敬了各人的酒,在贾端甫旁边坐了不到五分钟的工夫,就架等出席,叫小金子来陪着。上了几道菜,局也陆续到齐,琴师上来,也就是小金子代唱了一技小东人。各人叫的姑娘也都照例应酬了一枝,就是那个凤仙也还哑着喉咙唱了一枝小调。各人的局或是初叫,或是不大出来玩耍的,所以这些姑娘都不过敷衍门面,不甚亲热。还是习师文同翠宝彼此咬着耳朵,说了几句体己的话,也不知他们说些甚么。只见上头房里又来了几位客,都是鲜衣华服,仆从如云,在房里摆了一桌便饭,而欢呼谑浪之声与这边席上冷热大不相同,尤触耳的是那双铃又娇又媚又圆又脆的声音,叫着金大人,这个声浪被那不知趣的风吹到贾端甫的耳朵里头,真个叫他难于排遣。贾端甫向那习师文低低的问道:“这位金大人是谁?”
  习师文还未回言,那冯吟舟道:“你不晓得么?这金大人就是现在第一位军机大臣金中堂的孙少爷,才从湖北督销交卸回省,现在当的是筹访局的总办,还兼着武备学堂”,早晚就要放缺的,就是制台诸事也要将就他些呢。”贾端甫听了这话,也就默然不语。不一时局已先后散去,菜也陆续上完,大家见主人无甚兴致,也未十分闹酒。贾端甫又让了两杯,大家都说酒已够了,吃饭罢,于是吩咐上了干稀饭,大家胡乱吃了些,一齐散去坐到凤仙房里。冯吟舟又吃了两口烟,贾端甫叫人叫高奶奶来,把酒钱当时开销了他,高奶奶微微的推了一推也就收了。达怡轩说:“天已不早,我们走罢。”大家穿了马褂,高奶奶忙叫双铃、月红过来送了一送,说了句:“明儿来。”
  这里几位才走出房门,那双铃已跑过那边,仍旧陪着金大人去了。
  贾端甫出得大门,看见街上摆了几对官衔大灯,也有钦加二品衔、江苏特用道的,也有某某局总办的,也有某某学堂总理翰林院的,也有统领某某军记名简放道的,也有头品顶带记名提督军门的,也有钦加三品衔即补府正堂的,还有些吹熄了看不出字的,那蓝呢绿呢四人轿摆满了一街。他们五人侧身而过。贾端甫才晓得,这嫖之一字是穷措大不能轻易问津的。走了一会,安小斋分路回去。到了门口,习师文拱手道谢作别而去,进了楼房,冯吟舟亦说了“多谢端翁,明儿再会”回房去了。贾端甫、达怡轩二人到了房中,茶房送上茶来,二人坐着谈心。明儿不知他们还去钓鱼巷不去,请诸位也明儿再看罢。
  
  






第三回 流瀣相投高谈道学 睚眦必报巧遇冤家


  却说贾端甫同达怡轩谈了一会,看看天已不早,也就各自睡觉。贾端甫睡在牀上,想起今天花了十几块钱,只见了双铃两面,并没有一句体己的话儿,真是不值。若要再同他斗一斗气,争奈这金大人势大财丰,真有卵石不敌之势。在牀上翻来覆去,又是可惜花了的银钱,又想恋着双铃的媚态,又恨敌不住金道台的势焰,心中就同泼了些油盐酱醋一般,真是说不出什么味儿。这一夜的难过与在通州看会的那一天,大略相同。
  看书的诸位,这天同去吃酒的共有五人,同是受的一般滋味,那几位何以并不觉得难过,独有贾端甫如此呢?须知道,达怡轩这个人,我处什么样的境界,自有什么样的景象,那些炎凉骄谄的世态,皆是随境而来,于我身何与?所以,绝不放在心上。习师文、安小齐两人是如鼹鼠饮河,就像这天的样子,以为已经甚乐,还有什么不足?冯吟舟这种人,是从父精母血里带来的一种服从性质,看见这些贵倨公卿,觉得他们都是天神降生,应该享受崇奉,我们是应该屏气敛足,退避三舍的,所以视为理所当然。独有贾端甫资秉出象,随处有个出人头地之思,而又为境遇所限,又不能随遇而安,就有这种抑塞感慨之气。这是他的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