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,还有大娘在这边,为什么定要累你?”罗氏听她起先的话,甚是欢喜,道她如今既肯担当,明日嫁她之时,若把儿子与她带去,料也决不推辞,及至见她临了一句,牵扯到自己身上,未免有些害怕起来。又思量道:“只有你这个呆人,肯替别人挑担,我是个伶俐的人,怎肯做从井救人之事?不如趁她高兴之时,把几句硬话激她,再把几句软话求她,索性把我的事也与她说个明白。她若乘兴许了,就是后面翻悔,我也有话问她,省得一番事业作两番做。”就对她道:“碧莲,这桩事你也要斟酌,孩子不是容易领的,好汉不是容易做的,后面的日子长似前边,倘若孩子磨起人来,日不肯睡,夜不肯眠,身上溺尿,被中撒屎,弄教你哭不得,笑不得,那时节不要懊悔。你是出惯心力的人,或者受得这个累起,我一向是爱清闲、贪自在的,宁可一世没有儿子,再不敢讨这苦吃。你如今情愿不情愿,后面懊侮不懊悔,都趁此时说个明白,省得你惹下事来,到后面贻害于我。”碧莲笑一笑道:“大娘,莫非因我拖了那个尾声,故此生出这些远虑么?方才那句话,是见二娘疑虑不过,说来安慰她的,如何认做真话?况且我原说碧莲死了,方才遗累大娘。碧莲肯替家主抚孤,也是个女中义士,天地有知,死者有灵,料想碧莲决不会死。碧莲不死,大娘只管受清闲、享自在,决不教你吃苦。我也晓得孩子难领,好汉难做,后来日子细长,只因看不过孩子受苦,忍不得家主绝嗣,所以情愿做个呆人,自己讨这苦吃。如今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保得没有后言,大娘不消多虑。”罗氏道:“这等说来,果然是个女中义士了。莫说别人,连我也学你不得。既然如此,我还有一句话,也要替你说过,二娘去后,少不得也要寻份人家打发你,到那时节,你须要把孩子带去,不可说在家一日,抚养一日,跨出门槛,就不干你的事,又依旧累起我来。”碧莲道:“大娘在家,也要个丫鬟服事,为什么都要打发出去?难道一份人家,是大娘一个做得来的?”罗氏见她问到此处,不好糊涂答应,就厚着脸皮道:“老实对你讲,莫说她去之后你住不牢,就是你去之后,连我也立不定了。”碧莲听了这句话,不觉目睁口呆,定了半晌,方才问道:“这等说来,大娘也是要去的了?请问这句说话真不真,这个意思决不决?也求大娘说个明白,等碧莲好做主意。”罗氏高声应道:“有什么不真?
  有什么不决?你道马家有多少田产,有几个亲人,难道靠着这个尺把长的孩子,教我呷西风、吸露水替他守节不成?”碧莲点点头道:“说得是,果然没有靠傍,没有出息,从来的节妇都出在富贵人家,绩麻拈草的人如何守得寡住?这等大娘也请去,二娘也请去,待碧莲住在这边,替马氏一门做个看家狗罢。”
  罗氏与莫氏一齐问道:“我们若有了人家,这房户里的东西,少不得都要带去,你一个住在家中,把什么东西养生?教何人与你做伴?”碧莲道:“不妨,我与大娘、二娘不同,平日不曾受用得惯,每日只消半升米、二斤柴就过得去了。那六七十岁的老苍头,没有什么用处,料理大娘、二娘不要,也叫他住在家中,尽可以看门守户。若是年纪少壮的,还怕男女同居,有人议论,他是半截下土的人,料想不生物议。等得他天年将尽,孩子又好做伴了,这都是一切小事,不消得二位主母费心,各请自便就是。”罗氏、莫氏道:“你这句话若果然出于真心,就是我们的恩人了,请上受我们一拜。”碧莲道:“主母婢妾,份若君臣,岂有此理?”罗氏、莫氏道:“你若肯受拜,才见得是真心,好待我们去寻头路;不然,还是讥讽我们的话,依旧作不得准。”碧莲道:“这等恕婢子无状了。”就把孩子抱在怀中,朝外而立,罗氏、莫氏深深拜了四拜。碧莲的身子,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,挺然直受,连“万福”也不叫一声。罗氏、莫氏得了这个替死之人,就如罪囚释了枷锁,肩夫丢了重担,哪里松桑得过?连夜叫媒婆寻了人家,席卷房中之物,重做新人去了。
  碧莲揽些女工针指不住地做,除三口吃用之外,每日还有羡余,时常买些纸钱,到坟前烧化,便宜了个冒名替死的万子渊,鹘鹘突突在阴间受享,这些都是后话。
  却说马麟如自从随了主人,往陕西赴任,途中朝夕盘桓,比初时更加亲密。主人见他气度春容,出言彬雅,全不像个术土,闲中问他道:“看兄光景,大有儒者气象,当初一定习过举业的,为什么就逃之方外,隐于壶中?”麟如对着知己,不好隐瞒,就把自家的来历说了一遍。主人道:“这等说来,兄的天分一定是高的了。如今尚在青年,怎么就隳了功名之志?
  待学生到任之后,备些灯火之资,寻块养静之地,兄还去读起书来。遇着考期,出来应试,有学生在那边,不怕地方攻冒籍。
  倘若秋闱高捷,春榜联登,也不枉与学生相处一番。以医国之手,调元燮化,所活之人必多,强如以刀圭济世,吾兄不可不勉。”麟如受了这番奖励,不觉死灰复燃,就立起身来,长揖而谢,主人莅任之后,果然依了前言,差人往萧寺之中讨一间静室,把麟如送去攻书,适馆授餐,不减缁衣之好,未及半载,就扶持入学。
  科闱将近,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