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量道:“我如今这等见爱于他,不过为这几分颜色,万一把元阳泄去,颜色顿衰,渐渐地惹厌起来,就是我不丢他,他也要弃我了,如何使得?”就对季芳道:“我不晓得这件东西是这样不好的,既然如此,你且放心,我自有处。”过了几日,季芳清早出门去会考。瑞郎起来梳头,拿了镜子,到亮处仔细一照,不觉疑心起来道:“我这脸上的光景,果然比前不同了。前日是白里透出红来的,如今白到增了几分,那红的颜色却减去了。难道他那几句说话就这等应验,我那几点脓血就这等利害不成?他为我把田产卖尽,生计全无,我家若不亏他,父母俱无葬身之地,这样大恩一毫也未报,难道就是这样老了不成?”仔细踌躇一会,忽然发起狠来道:“总是这个孽根不好,不如断送了他,省得在此兴风起浪。做太监的人一般也过日子,如今世上有妻妾、没儿子的人尽多,譬如我娶了家孝不能生育也只看得,我如今为报恩绝后,父母也怪不得我。”就在箱里取出一把剃刀,磨得锋快,走去睡在春凳上,将一条索子一头系在梁上,一头缚了此物,高高挂起,一只手拿了剃刀,狠命一下,齐根去了,自己晕死在春凳上。因无人呼唤,再不得苏醒。
  季芳从外边回来,连叫瑞郎不应,寻到春凳边,还只说他睡去,不敢惊醒,只见梁上挂了一个肉茄子,荡来荡去,捏住一看,才晓得是他的对头。季芳吓得魂不附体,又只见裤裆之内,鲜血还流,叫又叫不醒,推又推不动,只得把口去接气,一连送几口热气下肚,方才苏醒转来。季芳道:“我无意中说那几句话,不过是怜惜你的意思,你怎么就动起这个心来?”
  说完,捶胸顿足,哭个不了;又悔恨失言,将巴掌自己打嘴。
  瑞郎疼痛之极,说不出话,只做手势,教他不要如此。季芳连忙去延医赎药,替他疗治。却也古怪,别人剔破一个指头,也要害上几时;他就像有神助的一般,不上月余,就收了口,那疤痕又生得古古怪怪,就像妇人的牝户一般。他起先的容貌、体态分明是个妇人。所异者几希之间耳;如今连几希之间都是了,还有什么分辨?季芳就索性教他做妇人打扮起来,头上梳了云鬟,身上穿了女衫,只有一双金莲,不止三寸,也教他稍加束缚。瑞郎又有个藏拙之法,也不穿鞋袜,也不穿褶裤,做一双小小皂靴穿起来,俨然是戏台上一个女旦。又把瑞郎的“郎”字改做“娘”字,索性名实相称到底。从此门槛也不跨出,终日坐在绣房,性子又聪明,女工针指不学自会,每日爬起来,不是纺绩,就是刺绣,因季芳家无生计,要做个内助供给他读书。
  那时节季芳的儿子在乳母家养大,也有三、四岁了,瑞娘道:“此时也好断乳,何不领回来自己抚养?每年也省几两供给。”季芳道:“说得是。”就去领了回来。瑞娘爱若亲生,自不必说。
  季芳此时娇妻嫩子都在眼前,正好及时行乐,谁想天不由人,坐在家中,祸事从天而降。忽一日,有两个差人走进门来道:“许相公太爷有请。”季芳道:“请我做什么?”差人道:“通学的相公有一张公呈,出首相公,说你私置腐刑,擅立内监,图谋不轨,太爷当堂准了,差我来拘;还有一个被害叫做尤瑞郎,也在你身上要。”季芳道:“这等借牌票看一看。”
  差人道:“牌票在我身上。”就伸出一只血红的手臂来。上写道:立拿叛犯许葳、阉童尤瑞郎赴审。
  原来太守看了呈词,诧异之极,故此不出票,不出签,标手来拿,以示怒极之意。你道此事从何而起?只因众人当初要聘尤瑞郎,后来暂且停止,原是熬他父亲跌价的。谁想季芳拚了这主大钞,竟去聘了回来,至美为他所得,哪个不怀妒忌之心?起先还说虽不能够独享,待季芳尝新之后,大家也普同供养一番,略止垂涎之意。谁想季芳把他藏在家中,一步也不放出去,天下之宝,不与天下共之,所以就动了公愤。虽然动了公愤,也还无隙可乘。若季芳不对人道痛哭,瑞郎也不下这个毒手;瑞郎不下这个毒手,季芳也没有这场横祸。所以古语道:“无故而哭者不祥。”又道:“运退遇着有情人。”一毫也不错。众人正在观衅之际,忽然听得这件新闻,大家哄然起来道:“难道小尤就有这等痴情?老许就有这等奇福?偏要割断他那种痴情,享不成这段奇福。”故此写公呈出首起来。做头的就是尤瑞郎的紧邻、把瑞郎放在荷包里、不许别个剪绺的那位朋友。
  当时季芳看了臂,进去对瑞郎说了。瑞娘惊得神魂俱丧,还要求差人延捱一日,好钻条门路,然后赴审。那差人知道官府盛怒之下,不可迟延,即刻就拘到府前,伺候升堂,竟带过去。太守把棋子一拍道:“你是何等之人,把良家子弟阉割做了太监?一定是要谋反了!”季芳道:“生员与尤瑞郎相处是真,但阉割之事,生员全不知道,是他自己做的。”大守道:“他为什么自己就阉割起来?”季芳道:“这个缘故生员不知道,就知道也不便自讲,求太宗师审他自己就是。”太守就叫瑞郎上去,问道:“你这阉割之事,是他动手的,是你自己动手的?”瑞郎道:“自己动手的。”太守道:“你为什么自己阉割起来?”瑞郎道:“小的父亲年老,债负甚多,二母的棺柩暴露未葬,亏许秀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