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要咆哮起来。
  仔细想一想道:“众人在面前,我若动了声色,就不好开交,这样丑事,扬开来不成体面。”只得收了怒色,换做笑容,朝蒋瑜道:“府上是旧家,玩器尽有,何必定要人送?只因舍下也有一个,式样与此相同,心上踌躇,要买去凑成一对。恐足下要索高价。故此察言观色,才敢启口。”蒋瑜道:“若是老伯要,但凭见赐就是,怎敢论价?”众人看见玉吾的光景,都晓得是了,到背后商量道:“他若拚几两银子,依旧买回去灭了迹,我们把什么塞他的嘴?”就生个计较,走过来道:“你两个不好论价,待我们替你们作中。赵老爹家那一个,与迦楠坠子共是五十两银子买的,除去一半,该二十五两。如今这个待我们拿了,赵老爹去取出那一个来比一比好歹,若是那个好似这个,就要减几两;若是这个好似那个,就要增几两;若是两个一样,就照当初的价钱,再没得说。”玉吾道:“那一个是妇人家拿去了,哪里还讨得出来?”众人道:“岂有此理,公公问媳妇要,怕她不肯?你只进去讨。只除非不在家里就罢了,若是在家里,自然一讨就拿出来的。”一面说,一面把玉坠取来藏在袖中了。玉吾被众人逼不过,只得假应道:“这等且别,待我去讨。肯不肯明日回话。”众人做眼做势的作别,蒋瑜把扇坠放在众人身边,也回去了。
  却说玉吾怒气冲冲回到家中,对妻子一五一十说了一遍。
  说完,摩胸拍桌,气个不了。妻子道:“物件相同的尽多,或者另是一个,也不可知。待我去讨讨看。”就往媳妇房中,说:“公公要讨玉坠做样,好去另买,快拿出来。”何氏把纸匣揭开一看,莫说玉坠,连迦楠香的都不见了。只得把各箱各笼倒翻了寻,还不曾寻得完,玉吾之妻就骂起来道:“好淫妇,我一向如何待你?你做出这样丑事来!扇坠送与野老公去了,还故意东寻西寻,何不寻到隔壁人家去!”何氏道:“婆婆说差了,媳妇又不曾到隔壁人家去,隔壁的人又不曾到我家来,有什么丑事做得?”玉吾之妻道:“从来偷情的男子,养汉的妇人,个个是会飞的,不须从门里出入。这墙头上,房梁上,哪一处爬不过人来,丢不过东西去?”何氏道:“照这样说来,分明是我与人有什么私情,把扇坠送他去了。这等还我一个凭据!”说完,放声大哭,颠作不了,玉吾之妻道:“好泼妇,你的赃证现被众人拿在那边,还要强嘴!”就把蒋瑜拿与众人看、众人拿与玉吾看的说话备细说了一遍。说完,把何氏勒了一顿面光。何氏受气不过,只要寻死。
  玉吾恐怕邻舍知觉,难于收拾,只得倒叫妻子忍耐,吩咐丫鬟劝住何氏。
  次日走出门去,众人道:“扇坠一定讨出来了?”玉吾道:“不要说起,房下问媳妇要,她说娘家拿去了,一时讨不来,待慢慢去龋”众人道:“她又没有父母,把与哪一个?难道送她令兄不成?”有一个道:“他令兄与我相熟的,待我去讨来。”说完,起身要走。玉吾慌忙止住道:“这是我家的东西,为何要列位这等着急?”众人道:“不是,我们前日看见,明明认得是你家的,为什么在他手里?起先还只说你的度量宽弘,或者明晓得什么缘故把与他的,所以拿来试你。不想你原不晓得,毕竟是个正气的人。如今府上又讨不出那一个,他家又现有这一个,随你什么人,也要疑惑起来了。我们是极有涵养的,尚且替你耐不住,要查个明白;你平素是最喜批评别人的,为何轮到自己身上,就这等厚道起来?”玉吾起先的肚肠一昧要忍耐,恐怕查到实处,要坏体面。坏了体面,媳妇就不好相容。
  所以只求掩过一时,就可以禁止下次,做个哑妇被奸,朦胧一世也罢了。
  谁想人住马不住,被众人说到这个地步,难道还好存厚道不成?只得拚着媳妇做事了。就对众人叹一口气道:“若论正理,家丑不可外扬。如今既蒙诸公见爱,我也忍不住了。一向疑心我家淫妇与那个畜生有些勾当,只因没有凭据,不好下手。
  如今有了真赃,怎么还禁得住?只是告起状来,须要几个干证,列位可肯替我出力么?”众人听见,齐声喝采道:“这才是个男子,我们有一个不到官的,必非人类。你快去写起状子来,切不可中止。”玉吾别了众人,就寻个讼师,写一张状道:告状人赵玉吾,为奸拐戕命事:兽恶蒋瑜,欺男幼懦,觊媳姿容,买屋结邻,穴墙窥诱。岂媳憎夫貌劣,苟合从奸,明去暗来,匪朝伊夕。忽于本月某夜,席卷衣玩干金,隔墙抛运,计图挈拐。身觉喊邻围救,遭伤几毙。通里某等参证,窃思受辱被奸,情方切齿,诓财杀命,势更寒心。
  叩天正法,扶伦斩奸。上告。
  却说那时节成都有个知府,做官极其清正,有“一钱太守”之名。又兼不任耳目,不受嘱托,百姓有状告在他手里,他再不批属县,一概亲提。审明白了,也不申上司,罪轻的打一顿板子,逐出免供;罪重的立刻毙诸杖下。他生平极重的是纲常伦理之事,他性子极恼的是伤风败俗之人。凡有奸情告在他手里,原告没有一个不赢,被告没有一个不输到底。赵玉吾将状子写完,竟奔府里去告。知府阅了状词,当堂批个“准”字,带入后衙。次日检点隔夜的投文。别的都在,只少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