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的书记,平日与净慈寺监寺僧小有口过,看见净慈寺兴造热闹,门前一带引路高松,盘旋茂盛,乃与风水相关。一日,因新任太守赵公相知,乘着兴造鼓楼,需用大木,六通书极口道:“净慈寺前长松五百馀株,尽堪采伐。”赵太守道:“以寺院无碍之树,为公家吃紧之需,有何不可!”也不令本寺长老得知,即时差了土工一二百名,即来砍伐。本寺长老早已得知,一时慌了手脚,即与济公商量。济公道:“长老休慌,待我去见。”长老道:“这是新来官府,最是利害,你去见他,须用小心。”济公道:“我师放心,待他来时,随机应变便了。”只见太守轿子,吆吆喝喝,到了寺前,没一个僧人来接,太守十分震怒,就分付公人进寺内,逢见僧人便拿。此时僧人躲得绝影,只见济公扶着拐杖,站在方丈之前,公人应手拿去。见了太守问道:“偌大一个丛林,难道止得一个僧人么?”济公道:“僧人尽多,闻得大人到了佛门便多震怒,恐怕坏了佛门体面,所以俱避过。”太守道:“怎么你又不避?”济公道:“若俱是众僧引避,佛门使灭绝了。”太守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?”济公道:“贫僧法名道济。”太守道:“可是会做诗的济颠么?向闻你善于赋诗,今来见我,你有何说?”济公道:“闻知公相要伐敝寺松树,有诗呈上。”诗曰:

  亭亭百尺接天高,曾与山僧作敌交。

  满望枝柯千载盛,只愁刀斧一齐抛。

  寺前不睹龙蛇影,耳畔无声风雨号。

  最苦早间飞去鹤,晚回不见旧时巢。

  太守道:“我昨日午后才有些意,一些风声不露,你寺中和尚怎就躲得没影?你这首诗便已写就,出诸袖中,却有谁来泄漏?”济公道:“贫僧梦中三日前已见六通寺的伽蓝来,对本寺伽蓝说知,所以只留贫僧在此伺候公相。”太守心中想到:“砍伐松木,也是风水龙脉相关,我未举意,神已先告,可见也非孟浪得的。”太守即时脸上回春,立时将土工散去,仍进方丈吃茶。

  看见山环彩翠,屋隐烟霞,又点韵要济公作诗。济公举笔立成一律。诗曰:

  白日磷磷积翠岚,翠岚深处结茆庵。

  煮茶迎客月当户,采药出门云满篮。

  琴挂葛弦鸣素志,窗开风拂暑清谈。

  今朝试识东坡面,四大皆空不用参。

  太守读罢,叹赏不已,亦复技痒,也作一律。诗曰:

  不作人间骨肉僧,霜威隐隐骨棱棱。

  金茎三秀诗坛满,宝树干花法界清。

  得句逃禅宁守寂,即心是性不传灯。

  我来问道无馀事,云在青天水在瓶。

  太守谈诗半晌,得意之极。看见壁间挂着陶渊明访昙公小景,太守限昙、庵、馋、蚕、篮五字为韵,悬着笔,待济公立成一律,就书于画上。济公不构思索,立口地高声吟道,诗曰:

  石镜持将破老昙,大云埋尽结新庵。

  非关有识窥来澹,亦是无机早去馋。

  半壁示人难语蔗,一丝相证却输蚕。

  敲门就是陶元亮,闻得钟声不下篮。

  太守之笔,矫若龙蛇,两序僧人啧啧赞赏,称为双绝。太守兴复高爽,索纸待书,即取文房四宝,磨得墨浓,蘸得笔饱。许多僧人遍处搜索笺纸缣素,俱来跪地相求。太守取了韵书,一边点韵,要济公随口说着,太守写着,落纸如飞。太守兴转狂放,缣素写完,继以笺纸;笺纸写尽,兼以纸帐,裁来亦写成幅。又见粉壁长廓光洁可爱,取了高梯,上上下下,写得快心匠意。也亏得济公随口而出,不假思索,句句离奇光怪,俱非常人道得出来。太守写罢,即唤书办一一抄写而去。太守道:“本府游遍天下,诗人墨客应接颇多,无如济公长驾远驭之才,虽唐时孟郊、贾岛也不能如此便捷。今日本府在净慈寺,到结了一个方外相知。”不忍言别。一面唤书办取库中三百两银子,交送常住;一面分付地方,于净慈寺外,加种引路松三百馀株,以志本府与济公谈诗胜事。以后就有许多本处生员和了许多诗草,呈送太守,太守览过,只道:“济公之诗,无可匹敌。”与济公相别,上轿而回,竟把砍松一事化为冰炭。且又与大殿添了许多布施,山门外添增了许多引路之松。

  德辉长老道:“今日若非济公应变之才,怎生解得这场懊恼。”众山长老俱来称庆。济公亦若为不知,但着两个行者拿了香烛到六通寺伽蓝殿里,瞻拜而回。书记僧知之,大含愧悔而已。





第三十四回 沁诗脾济公回首 拈法语送入松林
  却说赵太守自与济公唱酬一番,凡有诗章,常常写来请教,彼酬此和,往来不绝。是年济公年已五十有九。适值宁宗改元泰定,尊光宗为太上皇,皇后为太上皇后,光宗寝疾在宫,天下寺院庵观俱启建道场,为太上皇禳灾保寿。净慈寺为临安守善之地,照例启坛唪诵,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