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走一走。上半天,外头去望了一望,真是百闻不如一见!那个骯赃劲儿,我看倒可以算得天下第一。我几乎没叫那毛厕熏死了。”伯惠笑道:“本来‘臭汉口’是有名的。我和你商量,我办的事,是在武昌,住在这边不便;丢你在这边,也寂寞得狠,不如搬到武昌去,闲了时,我们同出来访访古迹。这里不比上海,狠有点名腾呢!”宝玉道:“我本是个无可无不可的,就到武昌也是一样。”
  于是歇了一宿,次日一早便叫了划子船,搬过武昌去。划了斗级营一家“连升栈”住下。伯惠又出去干事去了。过了一大会,方才回来。说事情己经有了眉目,只等回信了。于是带了宝玉去逛“黄鹤楼”、“卓刀泉”;又到汉阳去登“晴川阁”,游“伯牙台”,吊衡鲁肃墓。一连逛几天,伯惠又有事去了。
  宝玉一个人闷着,便在那公众堂上闲坐。恰好有一个同寓的人,是学生打扮,走过来扳谈。宝玉不免问了些武昌学务事情,那学生也略略说了点。又道:“今日下午,学堂督演说,各学堂学生都去听呢。”宝玉道:“这盐督的学问,自然好的了。所以才引动了各学堂的学生。”那学生道:“那还消说得!这武昌城里的督抚司道,那一个不佩服他!就是阖省的学生,都是他教出来的。所以我们都称他为先生,也有称他老师的。”宝玉道:“我们不是学生,不知可去听得?”那学生道:“只要穿上一套学生衣服,也可以混着去。”宝玉道:“这衣服我可没有,不知外头可有得卖?”那学生道:“你只暂时穿一穿,我可以借给你。”宝玉大喜。等吃过午饭,伯惠仍不见回来。宝玉便换了衣服,和那学生一起出去。
  到得学堂时,只见到的人己经不少了。誁堂上,当中投了誁台,底下密密层层都是椅子。两人挨着坐下。歇了一会,那盐督到了,众人一律起立相迎。督到了台上,向众人呵了呵腰,众人仍旧坐下。宝玉细看他,倒也生得轩昂,冰盘大的胖脸儿,挂了两腮的黑胡子,没缝的眼睛上,带了个茶碗口大的眼镜;穿的袍子,总有九寸多宽的衣袖;头上戴了一个簇新的暗蓝顶子。站在当中伸了申腰,便大声念了一句“大学之道”,又叹了一口气道:“单是这‘大学之道’四个字,我们誁一辈子也誁他不完。我且就一个极粗浅易明的,说给诸生听。这‘大学,外之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,内之可以修身正心诚意玫知格物。’”宝玉听到这里,忍不住几乎要笑了出来。以后便不把耳朵去听他。心中暗自懊悔:多此一来!我以为他有多大经济学问,原来同村学究誁书一般。我小时候,也听不要听了,只管胡思乱想。那盐督又咕哝了多半天,宝玉只管低下头,想要磕睡。猛听得一声拍桌子的声响,吓的抬头一望,只见那督又说道:“近来一班后生小子,拾了日本人的唾余,动辄自命维新,指斥人家守旧。我们中国向来那里有这种字眼!都是那一班人,跟着日本人学出来,久而久之,就牢不可破的有了这两个名目了。我却立定了一个主意,也不维新,也不守旧,只拣最中最正的道理做去。你诸生也要如。此此时用功读书,将来出身做官,办起事来,也要拣中正的做去。什么维新、守旧,都要抹倒他的,那才是名教功臣呢!”说罢,昂然下台而去。这一班听的人,也都纷纷散了。
  宝玉同那学生回到连升栈。伯惠早回来了,见宝玉改了装扮,便问问何故。宝玉说道:“去听演说呢。谁知演说不曾听着,倒听了好些笑话。”那学生诧道:“听了什么笑话?”宝玉一面叫焙茗取了自己衣服出来,在客堂里换。伯惠也问:“是甚笑话?”宝玉道:“只他所演说的是笑话!是一位督演说,我当是誁什么大经济、大学问,谁知和坐冷板的誁书一般。誁了一句‘大学之道’,还要说一辈子也誁不完呢。到了后来,更发出奇议论来了:“说什么‘维新’、‘守旧’的字眼,都是日本来的,为我们中国向来所无。他竟是不曾读过书的,你说奇怪不奇怪。这不是笑话么?那学生道:“依你说,这‘维新’、‘守旧’两个名目,不是日本的,就石以说这句话。”那学生道:“不必多辩!我只问你这维新、守旧出于何经何典?”宝玉道:“《尚书》的‘旧染污俗,咸与维新’;《诗经》的‘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’,难道也是日本来的么?其余代诏书上引用的‘维新’二字,也不知多少,一时只还数不完呢。”那学生涨红了脸道:“守旧难道也有出处么?”宝玉低头想了一想道:“‘因陋守旧,论卑气弱’,是出在《欧阳修传》的,只怕《宋史》也是日本来的了。”那学生哑口无言,怏怏的回房而去。
  宝玉叫焙茗把那一套学生衣服,送还给他,便和伯惠到房里来,问道:“你的事情了结么?”伯惠道:“差不多了,三五天里面,就可以出来了。”闲谈一会,天色己夜,一宿无话。
  次日起来,那同寓的学生己经搬去了,宝玉也心上。入惠仍去干他的事。了两天,这一天晚上,正在那里挑灯对伯惠仍去干他的事。过了两天,这一天晚上,正在那里挑灯对谈,伯惠说起事情已经完了,打点了上千金之谱,大约明天就可以放人了,话言未毕,只见闯进来了两个公人,问:“那一个姓贾的?”宝玉道:“我便姓贾。有什么事?”那公人取出一张票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