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,他两瓶值一千多银子,难道半瓶只值二百元么?”冷竹江也皱着眉头,请彭道三设法。彭道三又说好说歹的凑足了二百元,连药本、谢仪一应在内,就是唐老金不答应,也有他做主,冷竹江只得依了。停了两天,唐老金步行到门口,冷竹江不知就里,迎入中厅。唐老金笑嘻嘻的对冷竹江作了一个长揖,说:“老世侄,怎这般客气?昨天又送十五块谢仪来?实在过意不去。”冷竹江听是十五元,暗暗叫苦,倘然声张起来,定然是一场大笑话,便岔开话头,谈些浮文。唐金鉴问道:“令郎有无亲事,前次我看他的病,都从心苗里发出来。自古道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令郎今年十六岁了,论起礼来,虽不比那做国君的十五生子,也要早些聘定,免得他胡思乱想,才是道理。”冷竹江道:“小儿的病,却不是为甚么亲事,是一部《理学宗传》看坏的。”唐金鉴问道:“什么叫《理学宗传》,老夫做了一世的理学先生,却没瞧见呢?”冷竹江便打书房捧出。唐金鉴翻了好几页,说道:“令郎小小年纪,居然会看这个书么?”站起身来深深的一揖道:“老世侄,令郎一定是要跨灶了。”冷竹江逊让了一番。唐金鉴道:“这个虽然是你们的家教好,大约祖坟上也有些讲究呢。”冷竹江道:“这种事和祖坟有什么相干?”唐金鉴道:“怎么不相干?老夫当听彭老三话过的,就是这《理学宗传》上的一位朱夫子,他的祖坟也有些讲究,据说他的祖宗,葬了那个坟,有个著名的地师,叫做赛郭公,说这坟地是青龙守户,丹凤朝阳,将来一定要出位贵不可言的贵人。旁边有个老者,听说就是朱夫子的曾祖,向前附耳道:『难道要出个天子么?』地师摇首道:『不止不止,天子上还要出头呢。』后来果然生了朱夫子,你道奇是不奇?尊家的坟上,也是个有名地师看的,不然怎会科第连绵,传了十七代的翰林,直到老世侄手里,才脱了一代,又出了令郎这样的人物呢?”冷竹江听他的话不入耳,又不敢止住他的话头,只听得他又噜苏的说道:“可惜老夫的年纪大了,不能和令郎谈了。听得江苏有个著名的书箱,是令尊大人的得意门生,姓魏名伯尼,扬州兴化县的人氏。他的肚皮怪得很,《十三经》《二十四史》,从尾一字背到头一字,都不会差错。令郎何不到那里上学,一则可以了却心病,二则孔子庙里的冷猪头,将来也好占领着一份,你想好是不好?”冷竹江尚未回言,屏风后斗然转出一个人来。唐鉴金连忙站起,鞠躬致敬。毕竟来者何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





第四回 蠢秀才浴所论文章 呆知县尸场看性理


  却说唐金鉴谈魏书箱那样的好处,冷镜微在屏风后面听见了,一心想跟魏书箱上学,急忙走了出来。为什么唐金鉴一见了冷镜微,就这般的鞠躬致敬,当下冷竹江连声止住,说世伯不必这样的客气,唐金鉴道:“老夫并不是敬重令郎,因为令郎立志不凡,一定要做《理学宗传》上的人物,老夫怎敢怠慢!”
  拉着冷镜微的手,叫他坐下道:“贤世侄,你晓得兴化有个魏伯尼先生么?”冷镜微道:“正是听见太世伯讲起,那魏先生现在哪里设帐?”唐金鉴道:“那个自然在兴化本籍。贤世侄你果然有心上进,除是拜了这人为师才好。”冷镜微点头称是,等到唐金鉴出了门,便和他父亲商议。他父亲因为所生一子,不愿放他远出,又怕拗了他的性子,那心病又要发作起来。再四踌躇,只得备了千把两的汇票,打发一个家丁名叫阿三的陪伴出门。搭上航船,一路上湖光山色,好生快乐。
  到了苏州,因为苏州有几处名胜,便想趁此一游。那日游玩了虎丘回来,觉得身子有些不爽,便到青阳地,找到一个洗浴的地方,名叫雪园。进了雪园的门,听得里面有些读文章的声音,暗暗奇怪。到了炕上,泡了一碗雨前茶,吃了两口,瞧见斜面的炕上,两个人在那边发议论。一个年纪轻的,约莫二三十岁左有,赤着一双脚,一面擦着脚污,向鼻子上闻着,一面端着茶碗喝茶,嘴里不住的说伍子骨的好、楚平王怎样的该死。一个年纪大的约莫五十多岁的光景,撑着初花眼镜,脱下裤子在那里捉虱,捉了许多投在嘴里乱嚼,一面嚼,一面不住的说那伍子脊的不好,楚平王究竟是他的主子,他不该鞭他的尸。两下越辩越紧,忽听哗喇的一片声响,一只茶碗从窗洞里飞了出来,凑巧飞在冷镜微的头上,把额角上的皮打去了洋钱大的一块,鲜血淋漓的滴了满炕。冷镜微忍痛不住,登时晕倒。
  阿三见得势头不好,放声大哭。这里堂催早喊了两个印度巡捕,大踏步走了进来,把两个议论伍子骨的捉祝临捉的时候,一个嘴里还说像你这般顽固党,恨不把你来革命流血,一个嘴里说的是像你这般乱臣贼子,恨不把你拖到明伦堂上,一刀两段。
  满堂的人,见他两个刺刺不休的,为着古人的闲事,闹到自己一身的晦气,真正是书呆子,祖代流传的一种性质,忍不住的哄堂大笑。只有店里的同事,见得冷镜微受了重伤,吓得手忙脚乱,从药铺里买了些刀疮药,替冷镜微用布扎好。雇了一辆马车,送到船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