义道:"老兄,我们生成的骨骼,长成的皮肉,旧性难改,任意做去,再作道理。"殷独道:"强兄病愈初起,我等同他村乡闲步一番散心,有何不可!"

当下四个人信步行来,却走到清平院山门外。他们原不曾到院中来,却远远见六叟自山门而出。殷独见了老叟,乃向三人说道:"这几个老儿,少年不舍的聚会游乐,礼佛敬僧,只等这头须鬓白,方才到此。"强忍道:"临老出家,也胜如死而不悟。"四个人一面说,一面走,恰好相近六叟,悻悻的发这"老而多寿是盗跖"的戏言。他哪知这语,是说世上有一等不循义的自害生理,乃微幸长生,如何作戏言?又岂知这青白等六老,都是少壮时行过善事,循过道理的,天与他的长生,得遇高僧,到这禅林随喜,他便悻悻笑讥老叟。这老叟都是看破世情,哪里计较,各自去了。这四人闲行,到一座花园之外,殷独便叫:"列位,我们既闲游,与强兄散心,遇此花园,何不进入观乐?"三人齐道:"有理。"乃进入园门,举目看这园内,果然百花齐备,亭榭萦回,好座花园!怎见得?但见:

楼阁重重,都是绮窗绣户;栏杆叠叠,尽乃绿柳红桃。曲径翠苔绕玉砌,日影横铺;朱帘彩幕挂金钩,风光摇动。四壁粉墙,千株杨柳黄莺啭;几亩池塘,万朵荷莲绿鸭游。海棠娇,粉蝶双双,来来往往;蔷薇丽,游蜂阵阵,歇歇飞飞。木香亭对假山青,太湖石傍新篁绿。夸不尽四季名花,且状这三春后景。

强忍四人入得园来,只见一个看守的园户道:"列位游观便好,只是不要摘花木。我园主为此常闭了园门。"又道:"'独乐不若与人同乐。'开了园门,与人游乐。又无奈这游手好闲的,摘花采叶。你便图采去插瓶头戴,怎知伤了我灌溉的功,泄了花木的气。"吴仁笑道:"便采了两三枝花朵,折了一二根枝木,也不致泄了花木之气。"管园的道:"我也不知,只是我主人是个知道理的,常说青草也不可芟除他一团生机,与人不差。"穆义笑道:"若是恼了我,连根都与你拔起,管甚么生机活机!"正讲说间,只见亭子里坐着个长老,四人看那长老:

僧伽帽光头顶戴,锦袈裟阔臂身穿。
数珠儿挂在颈上,木鱼子拿着手间。
口念着阿弥陀佛,眼观着天地人间。
想不是等闲长老,化缘簿广种福田。

那长老走下亭子,望着四人打一个稽首道:"四位檀越,请亭子上一坐。"殷独三人悻悻的把和尚慢视,强忍却是警戒了一番,改过心情来的,便答道:"老师父请坐。"随也坐在亭子的懒凳上,殷独三人也只得随便坐下。强忍问道:"师父上刹何处?"长老答道:"小僧乃清平院万年。"强忍听了,便起身敬礼,说道:"小子久闻方丈老师大号,自未曾会,今喜相逢,正是早晨见六个老者出院门而去,有一位长老送出山门,看来就是老师父。且请问六个老者到上刹何事?"万年道:"只因我院中,有国度中来的演化高僧行寓,他们特来参谒,请教道理。"吴仁便问道:"高僧演的何化?"万年答道:"演化却多,不拘一道。"穆义道:"我闻出家的僧人,一等见性明心,修行了道;一等诵经持咒,忏罪消灾;一等行脚游方,化斋挂单。这高僧如何演化?"万年道:"三等都是他的,只是一等劝化人尽三纲名份,全五常道理,查前世根因,察现世果报,修来世功果,这却高出寻常三等。"强忍听了道:"三纲五常,出家僧人已超出此值,他如何又遵行?"万年道:"这高僧常说:'未超三界外,还在五行中。'一个人没了纲常道理,便入了阿鼻地狱。他哀怜此等,故垂方便,遇有此等,随缘度脱。"殷独又问道:"怎叫做查前世根因?"万年道:"一个人总是具五体,却有偏全不同。有富的,金珠充栋;有贵的,衣紫腰金;有贫的,食不充腹;有贱的,衣不蔽体。这都是前世修不修的根因。"吴仁也问道:"怎叫做现世果报?"万年道:"比如一个人,不忠便受不忠之罪,不孝便入不孝之条,做贼就有王法之加。若是敬上,便有显荣;孝亲,便有旌奖;行善,便招福寿;积德,便致吉祥。这乃是现世果报。"穆义道:"怎叫做修来世功果?"万年道:"今世之人,那上一等的,是前世修来。今世再修,乃世世居上一等。中一等的,少年苦修,中年受福;中年苦修,老来受福。这都是现世果报。若是老年苦修,便积到来世受福。又有一等,从少年到老,修善功不间断,现世受福不了。还要积与子孙,岂止来世受福!"他四人听了,齐问道:"比如我们,从今日壮年去修,却从哪里修起?"万年道:"便从善功修起。这善功不远,俱在檀越身中。这善修不难,俱在檀越动念。"四人又问道:"善却是何善?"万年道:"莫逞雄凌懦,莫暗地伤人,莫忍心害物,莫背理乱伦。端正了这方寸一点,自然三世无亏。"殷独道:"比如这一点儿略不端正,却怎么三世受亏?"万年道:"一世是你现在苦恼,二世是你转回六道;说到三世,只恐世世不免苦恼,这苦恼小僧也不敢尽说。"

强忍听得,乃把穿牛皮袄子事说出。万年乃合掌道:"善哉,善哉!檀越幸亏了存这三点善心,不然,牛皮着体,六道轮回,今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