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亲自监看,斟酌多寡。有等食量大的,被他监住,不得如量,都饿得七死八活。
  说话的且住,既有这等刘呆子,为何人家还将子弟从他?只因这刘呆子八股里边最精,习举业的除了八股,别无进身之术,所以人家情愿将子弟从他。这刘呆子迂拙处只此几节,已可见其大概。其余待家中妻子、弟侄、家人,以及外边邻里、乡党、朋友的奇诧异样,不近人情处,不可胜纪,此处不便烦絮。选知州后,审问事情,更有大奇、大可笑、大可痛恨事,不一而足。
  一日偶见佛书,忽然惊异道:“佛教超脱空虚,不为造化所缚,即君子能自造命之说。我今功名既成,便当皈依佛教,脱离生死。”遂于衙署后供起佛像来,朝夕焚拜。又见《法华经》内“普门品”有许多念彼观音力的好处,乃于佛像之旁塑一观音像,早晚堂略理事件,便退入衙中念佛。时常木鱼钟磐之音,朗念赞颂之声,自内彻外,百姓皆知为刘知州修行也。
  再说这李守备,你道是何等样人,可比这刘知州好些?却原来正是一对。原出身贡生,名字单叫一个李丕。曾做到杭州府通判,贪鄙异常,被进士官府做个戏具,后被巡按纠参革职;又去京中做些手脚,选了苏州府吴县县丞;又因贪,降了典史,准准做了半年,又为盗案革职。复入京中谋干,那部里营干的人见他是个小前程,又不肯十分出钱,甚是惹厌他,不来招揽。争奈这李丕日逐去求告歪缠,那部里人道:“你这般样做官不起,文官是谋不来了,武官或者去做一个。”李丕道:“不管什么,只要官做,就是武官也罢。”那人便引去兵部里谋干,援引上那一条例,便谋得了邳州守备。你道一个典史官怎便谋补到守备?原来此时承平日久,看得武官甚轻;又道他们是武弁蠢夫;又道是武官虽至一品,抵不过文官二三品,以此相轻。却不道:
  仕宦无过武与文,和衷才见不忘君。
  文诚重武韬钤业,武自推文翰墨勋。
  武官若无过失便罢,若有一些儿差池,那些文官便如群鹰搏一雀你也揭他,我也揭他,你又道他不好,我又道他不好,那做武官的真是口众我寡,无从置喙。旁观或为之不平,他自念势不相敌,只好由他文官播弄。你道武官为恁么便受这般苦?只因文官由科目出身,都有同年故旧、师生世谊许多照应。同年中第一个是状元,便入翰林,就要巴入阁的;其余也有在六部的,也有在科道的,也有在外做抚按的,也有做司道,深相固结,就似骨肉一般。那座师之类,又都是些在朝大臣,又道是我手里中拔的,便加一分看顾。若一人有事,同年老师等群起帮助,决不至黜败的日子。倘有个铁铮铮的正经官府,不管他的同年老师居显要,只论品行,不论声气,把这些不好的官儿参处,他的同年世谊中早来庇护了。所以做官府的都道:“仕途窄狭,有处相会,姑徇些情面罢。”但此等俱系趋势利的时务人,却也怪他不得。
  若说武官,虽一般也有举人、进士出身的,然而实是无权。头一个是武状元,狠气做一个河漕、三边、两广的中军,实授一个游击;进士只做个守备;举人只做个千总。在任上也略有些体面,若不做官时,文秀才便要傲慢他,动不动叫他“不是正途出身,算不得什么的”。一班没节气的武进士举人,方将做方的帮闲,凑他寡趣还愁依附不上,怎敢得罪分毫?况且同年出来,都是这些小武官,便受司道府厅管束;还有等轻薄上司官府,偏偏寻事,拿来捆打,出你的丑。极顶做到总兵,就象文官入了阁了,却又受抚按节制;况且天下有得几个总兵?能有几个做到总兵地位?那做武场的座师房师,就像害羞的,绝口不谈;若有人称贺他,他便道:“这是朝廷点定的,与我何干?”竟像武气沾了他,连他都没体面的光景。
  还有一等,自己不是文进士、文举人秀才名色,也要轻薄武科甲。若有人说话间或提起某人也是武进士、武举人,这人便道:“哦,他算得什么!”我不知这等人的心肝如何生的!若索性自己是个文进士举人,去轻薄那武的,也还有一说;今既是个白衣,偏要去文武中分个轻重,见了文武出身的,偏要分个恭踞,真正惹厌之极。这班惹厌人,若见文进士、举人交通地方官诈人,说是过付,这班人便替他遮掩道:“有了前程,自然要交游,自然要尊贵,就替人官府中说事,得几个恩钱,也不为过。”若诈人十分恶薄,事迹败露到出丑的地位,这班人替他遮掩不过,只得说道:“自己有前程的人,出去做官时,那怕没有钱赚?何苦贪着小利,做这等事,不自爱惜斯文体面!”然而这等话还是左袒他的。倘若武进士、举人略有些儿与地方官来往,或于众人中也下一脚,分些东道,这班人便道:“何物也者,也要与官府来往,也要想装幌子,也要想出头出尖去诈人!”倘若败露时,这班人就像拾着了金珠宝贝的光景,欢喜不了,拍手大笑道:“何物也者,却去诈人,今日天理昭彰,露出马脚来了!平昔惹厌不过,今日且去受受累儿。”若文进士、举人做身做分,轻欺亲戚朋友、邻里乡党,这班人便道:“他是这般贵显了,也是该的。”甚至有等刻薄放肆、奸贪凶厉,及迂腐酸呆、固执乖戾诸般不近人情之事,这班人便道:“他是读书人,